莺时越发替薛纷纷觉得不值,小姐对她们这些人哪里不好,锦帕玉镯赏的一点都不吝啬,偏偏府里人心肠都是石头做的,怎么也捂不热。
要真说嫉妒杜夫人,大抵也只是嫉妒她养了几个好丫鬟吧,人都死了,心还向着她。
便见傅容越听脸色越难看,想到昨日春华跪在身前的控诉,再想到薛纷纷那张倔强顽固的小脸,胸腔便像被堵了似的,又气又悔。
“叫.春华过来!”他沉声道。
莺时应了声是,弓身退下。不多时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梳双髻的丫鬟,中间搀着绿绢马面裙的春华,许是昨日跪得久了,脚下踉跄。倒是个极有眼力见的,未到跟前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哑着嗓子喊了声“将军”。
傅容展了展袍角,凌厉星目看向地下的人,“你好大的胆子!”
春华浑身一抖,仍旧装傻充愣,“春华知错,昨日不该自作主张,惹得夫人不高兴!但请将军看在昨日春华跪了一天,和先夫人的面子上,绕过春华一回吧!”
“你竟然还敢提杜氏?”傅容平常训斥新兵时,能将一群七尺汉子骂得浑身打颤,下回见着他绝对避如蛇蝎。更枉论春华只是个丫鬟,他周身威严肃穆之气凌人,不怒自威,“杜氏再如何,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若是实在怀念,不如便去陪着她罢!”
春华浑身抖如筛糠,“将军息怒,春华有错,春华再也不敢提了!”
傅容冷睨,“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在夫人面前提起旧人,更错在不该对夫人不敬,没有谨记夫人的要求……”春华俯低,几乎半个身子都要贴在地上。
一旁的莺时气得脸色涨红,后槽牙紧紧地咬着,有随时上来撕碎她的趋势。
傅容眉头不展,“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既然如此,念在你对杜氏一片赤诚,便去后院祠堂伺候吧。”
祠堂那处偏僻,平常只有清明忌日才去祭拜一回,只有个负责扫洒的下人,清寂非常。若是去了那里当值,每天面对的便是傅家先祖牌位,胆小一点的恐怕没几天就被吓哭了。
春华自然不愿意,连连磕头求饶:“春华知错,求将军……春华再也不敢了……”
然而傅容连头也没抬,“鉴于你前日倏忽,使得夫人染上风寒,此事夫人没有罚你,却不代表就此罢休。”他扬声唤了外面守候的家仆进来,示意春华道:“杖责二十,另外向账房支会一声,扣除她一半月钱。”
待那春华被带远了,哀哭嘈杂声才算小了些。
此时天色还早,不过辰时刚过,饭饭早饭尚未布置,傅容又饮了一杯茶后,才放下盖钟往内室走去。
这丫头果然能睡得很,外面情况一点没有吵着她,兀自睡得昏沉。
只是脸上气色仍不太好,平日丰泽盈润脸颊上残留苍白。傅容下意识拿过她双手放在掌心,温热柔软,他这才满意。
然而那温度没停留多久,倏忽便从他手心抽离,薛纷纷猛地睁开杏眸,一脸警惕恐慌地望着眼前的人,竟然惊出一身冷汗。
☆、蟹黄汤包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再往上是傅容深刻的五官,威仪之气浑然天成。薛纷纷将方才动作连着回想一遍,坐起来往后挪了挪,头微垂,“我刚才做噩梦了,若是冒犯了将军请您别见怪。”
傅容收回手,“做了什么噩梦?”
他平常说话语气冷硬姿态威严,极少有和缓的时候,眼下难得有要安慰人的意思,竟然一时让人接受不来。
薛纷纷便是其中一个,她不习惯两人独处,傅容高大的身躯在床沿一坐,便遮住了她大半光线,存在感委实不容忽视。再加上存心跟他赌气,薛纷纷一面随口应付一面悄悄看向外面,“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将军不知道也行……”
哪想他居然眉头一展问道:“是七岁那年的事?”
薛纷纷半个身子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傅容不置可否,“夫人那年发生了什么?”
他来内室之前曾问过莺时,只莺时那时仍未入府,对此事也是知之不详。后来是从平南王府的老家仆里听说了几句,才知道有那么一回事,薛纷纷对此缄口不言,她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问,只日后刻意避讳就是。
如今逼得急了,薛纷纷从他身边下床,踩在脚踏上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子,“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我早都忘了。”她穿了好几下才挤进鞋里,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颤抖,迫不及待地从傅容身旁站起,要到外室去。
傅容将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此刻亦不阻拦,只陈述道:“我已让人罚了春华。”
薛纷纷顿住,微微诧异地回眸,旋即嘴角抿起弧度,不加掩饰地嘲讽,“她又没错,将军为什么要罚她?”
想不到这小丫头气量跟体型成正比,小得让傅容可气可笑,“昨日是我冲动了,没查清事实冤枉了你。”
“哦。”薛纷纷在他跟前,这会儿也不急着出去了,两人一坐一立,她好不容易找到平视的机会,“所以将军是在向我道歉吗?”
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差一点鼻子就能翘到天上去,偏生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傅容伸展了下双腿,眼里不由自主浮上浅淡揶揄,“是,我在向你道歉。”
换做别人早就受宠若惊地接受了,哪有她这般不识好歹,黛眉一抬高傲得很,“可是我不想接受,昨天莫名其妙被将军数落了一顿,我心情很不好,又生病了。病人总是需要照顾的,将军您请多担待点吧。”
说罢竟然真的径自走出了内室,没看见傅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硬生生给她气笑了。
*
薛纷纷睡饱了回笼觉,神清气爽,步伐松快地转过屏风。
早在傅容进屋时莺时便悬着一颗心,惴惴不安,现下见得薛纷纷出来,连忙放下擦拭的素三彩菊花耳瓶,“小姐。”
薛纷纷不顾她殷切的眼神,从身边走过坐在八仙椅上,揉了揉肚子蜷成一团,“我饿了,饭饭呢?”
“已经在置备早饭了。”莺时走到她跟前,又往里间看了看,“怎么不见……”
薛纷纷抬眸嬉笑,打趣道:“我的莺时不会看上大将军了吧,总是对他如此上心。”
话音刚落,便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人,除了傅容还能有谁?
莺时嗔了薛纷纷一眼,弓身退至一旁。
对于薛纷纷三番五次地意欲撮合他和自己丫鬟的事,傅容素来不予置评,一派坦然地在左手边坐下,仿若没听见方才那番话一般。
好在这时饭饭及时出现打破僵局,在大圆桌上逐一摆上菜式,中间是一道为薛纷纷滋阴补气的椰子元肉白鸽汤,其他生滚牛肉粥,水晶蒸饺,荷叶糯米鸡,鲜虾烧麦,蟹黄汤包和马蹄糕等,另又配了些酱萝卜小菜,真是一桌地地道道的粤东早点。
52书库推荐浏览: 风荷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