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丫头缺心眼,还不以为意道:“床那么大,我一个人睡还自在。”
自从傅容说要睡一起后,她半夜手脚都施展不开。
薛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又点她脑门子,“白费心思给你准备了那些东西。”
末了又问:“将军父母对你如何?”
提起这个薛纷纷便郁卒,她把头往百蝶穿花坐褥上一埋,半响了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薛夫人,“没有娘亲对我好。”
这话说得薛夫人心头情绪泛滥,只觉得不知该如何疼她才好,“你这张嘴,净会挑好听的话说。”
想了想又劝慰她,“你既然已经嫁到将军府去,便当那就是你家,傅容父母便是你的爹爹娘亲,需得尽心尽意伺候他们。将心比心,他们会感觉到的。”
哪知薛纷纷听了却一点不赞同,“那里怎么是我家呢?我家在这里,你们才是我爹爹娘亲,他们只是我公公婆婆。我可以对他们好,但是娘您也教过,人不能忘本啊。”
“这句话哪是用在这儿的?”薛夫人哭笑不得,眼里却满是欣喜。
薛纷纷也跟着笑,眉眼弯弯,一回了父母身边便本性毕露,“天下词语一家亲,用在哪里都通顺。”
*
只同薛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已暮色四合,橘红丹霞缓缓融汇,在天边着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平南王命人在正堂摆了小宴,是府里大厨掌勺,这师父便是教饭饭厨艺的那位,厨艺精湛,手法娴熟,薛纷纷没吃过哪个人做的饭菜比他更好了。
山药龙骨汤火候适中,龙骨熬得酥软奇香,鲜味渗入汤中,好喝得令人咋舌。薛纷纷一脸喝了两碗,被薛夫人笑话:“瞧你,跟受了虐待似的。”
薛纷纷抬眸正好瞧见傅容在与平南王推杯换盏,两人相谈甚欢,许是说到契合的地方,平南王饮完酒豪爽一笑,拍了拍傅容的肩膀直称赞“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薛纷纷就坐在傅容身边,心思一转夹了个小笼汤包放在他面前碟子里,“将军少喝点酒,不如先尝尝这个?”
今天晚上的饭菜也有汤包一类,许是上回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傅容看都不朝那边看一眼。
他放下酒杯觑了眼小笼汤包,又对上薛纷纷弯弯杏眸,了然一笑,“多谢夫人好意。”
薛纷纷被人看透心思,却一点不觉窘迫,“应该的。”
一壁说一壁往身旁乜去,眼神恰好与斜对面薛锦意相撞。后者一潭深水似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在对上薛纷纷视线时却泛上笑意。那笑容与薛纷纷没出嫁时相差无几,却莫名让薛纷纷觉得如针芒在背,连忙别开目光。
饭桌上只有平南王夫妇,薛家五子儿女和薛纷纷傅容两人,大哥四哥在外地当职,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搁在以前她只觉得一家人吃饭温馨热闹,现下却如坐针毡,连饭菜也吃不香了。总觉得对面有道灼灼视线在看她,然而抬头时那视线又消失了。
薛纷纷匆忙吃完饭,推了饭碗道:“我吃饱了。”
不顾众人投来探疑目光,她可怜巴巴地朝平南王夫妇道:“爹爹娘亲,纷纷肚子不舒服,就先回房休息了。”
她容易闹肚子是老毛病,这会儿自然没人怀疑,薛夫人甚至还问要不要给她请大夫。
被薛纷纷矢口回绝,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逃离了正堂。
傅容看了眼她没动几口的米饭,眉头微蹙,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舒服就不舒服?
他停箸对平南王道:“我去看看她。”
“傅将军留下陪家父吧,许久没见他如此畅谈了。”薛锦意站起来朝他一礼,随后道:“我那里还有上回留下的药,正好给纷纷送去罢。”
闻言薛夫人点了点头,“也好,她出嫁时想必把药方子也带走了,你让她把药吃了,若还是不舒服再请大夫。”
又对傅容解释:“将军不知道,纷纷以前最黏锦意,在锦意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只过了两个月便生疏了,许是闹了什么矛盾,果真是小孩子脾性。”
傅容笑了笑表示理解,恰逢薛锦意从席间告别,临别时对上他目光,两人相互点头示意。
待人远去后,他拿捏着手中酒杯转了转,若有深思。
☆、鸡汤馄饨
游思居是以前薛纷纷的闺阁,自从四姐五姐出嫁后,这地方便成了她独享,只因两人嫁的地方远,平常鲜少回来。
院里排列数株玉兰,花开时清香宜人,一片洁白灿烂,仿似玉圃琼林。灵璧磐石置于西南,挺拔俊秀,精妙绝伦。映山红在岩石背光处绽放,绚丽烂漫,为久不住人的庭院添了色彩。
屋里布置与薛纷纷离去时无异,莺时季夏四人已经将桌椅床褥都打叠齐整,此刻见她早早回来,不由得纳闷:“前堂不是设了家宴?这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姐怎么……”
薛纷纷接过她端来的茶喝了一口,烫得咋舌,心情愈加不好,茶盏放一旁伏在桌上生闷气,“让饭饭给我准备些蒸饺水晶包一类的小点来,我没吃饱。”
莺时不明所以,刚回平南王府时小姐还欢喜的不得了,不过才两个时辰不到,怎的就开始闹情绪了?她向季夏使了眼色,季夏心领神会地一颔首退出房间,正要去招呼饭饭做些小姐爱吃的可口小点,没想到一转身便在廊庑碰到了人。
“六,六少爷……”她忙低头行礼。
薛锦意示意她起来,“纷纷呢?”
季夏侧身立在一侧,“小姐刚回来,现下正在屋里呢。”
薛锦意点了点头,只道了句“忙你的吧”,便绕过她进了屋。
便见屋里薛纷纷懒怠地缩在八仙椅里,任凭莺时跟她说话也爱答不理地,急得莺时以为小姐受了什么委屈,正卯足了劲儿地开导她。一抬头对上薛锦意目光,跟见到救星似的,“六少爷您来了,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闷闷不乐的,您快来给看看吧。”
闻声薛纷纷背脊一僵,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内室走去,临到梅竹喜鹊落地罩下才想起来说了句:“我没什么事,六哥不必来看我,前头家宴想必还未散吧,你就这么出来是否不太合礼数?”
薛锦意站在菱花门旁,目光落在她略带僵硬抗拒的小脸上,浅淡笑道:“是母亲命我过来给你送药的,并让我看着你把药喝了。”
薛纷纷可算是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本来就没事,不过随口扯了个谎,难道还真要喝药不成?
奈何不能反驳,她话哽在嗓子眼儿,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一转身走进了内室。
双凤缠枝葡萄镜规规矩矩置在一旁,镜面被擦拭得光亮,屋里格局与她走时无疑,薛纷纷立在红木浮雕牡丹折屏后,一时间犹有些恍惚。仿若一切都还在两个月前,那日午休她没有忽然惊醒,那些情意她也根本不知。
只可惜事与愿违,薛纷纷走到牖窗下一脸烦闷,听见折屏后有脚步声,当即提升警惕循声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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