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抗拒得太明显,霍川脸上逐渐染上阴郁,却听身后忽地一声:“想得倒美!”
这一声听在宋瑜耳中宛若天籁,她惊喜地探出头来,果见宋琛气势汹汹地立在屋内。他衣摆鞋履业已渐湿,大抵是路上行的匆忙,浑身带着湿漉漉的水气便要走近宋瑜床头:“你信上说生病了,是怎么回事?”
他尚未近身,已被霍川的手拐横在跟前。宋琛偏头怒目而视,“园主这是何意?”
霍川不为所动,“换身衣裳再来。”
宋琛低头一看,果然淋湿了大半,再一想阿姐目下着了凉,不能感染丝毫寒气。他今日出门出得急,从香坊回府便直奔别院,更别提会带换洗衣裳,“我难道要去外头晾干?”
霍川不悦,唤来仆从领他到段还清房中,给他寻了件干爽衣裳替换,这才允他靠近宋瑜。
*
夜里宋琛自然要留下,他就近安排在段怀清隔壁房间。
临行时朝霍川乜去一眼,仍旧没忘记他刚才的话:“我阿姐不可能嫁给你!”
霍川只略挑了眉,不以为意。
他却不肯作罢,方才在外头吃过晚饭,现下底气很有些足,“待到谢家的问题解决后,谢昌会再次登门求亲,两家最好能重修旧好,如此哪还有你的机会!”
说他缺心眼其实也不为过,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便是无力回天,没法弥补的了。何曾听过退亲再求亲这种荒唐事,难为他想的出来,饶是谢家肯拉下脸,宋家也断不会同意。
当他家娇生惯养的闺女是什么,任人摆布吗?
是以霍川并未将他一番话放在心上,他想知道的只有宋瑜的答案,可惜她却避而不谈。
明朗在前头引路,正欲送他回西跨院,却见一名仆心急火燎地从外闯入,伏倒在他跟前请罪:“园主息怒,西跨院卧房墙壁坍塌,雨水灌入屋中,目下已然无法住人。”
霍川沉声:“为何坍塌,请人处理了吗?”
仆从一点头,却仍旧不改愁苦之色,“已经去唤人了,只怕一时半刻解决不好,只能委屈您今晚另择住处了。”
他们谈话时正在廊庑,里头宋瑜行将入睡,闻言宋琛幸灾乐祸地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霍川手扶着云纹拐杖,今夜约莫子时起风,旋即雷鸣交加,会有骤雨降落。他抬了下唇角,往前行去,“前头不是有间空房,今晚凑合住一夜未尝不可。”
明朗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领着他去,将里头大致打点一番。屋里被褥一应齐全,只床榻桌椅略积了层灰,他拿扫帚扫了遍利索地铺床,勉强住一夜不成问题。
*
果真不出他所料,三更将至,天上便轰隆一声巨响,随后电闪雷鸣,大雨紧跟着来临。
宋瑜正睡得熟,被一声惊雷从梦中吵醒,尚未回过神发生何事,便一阵又一阵地响彻耳际。她神智实属不大清醒,下意识以为在家,弯腰穿鞋准备去龚夫人房中避难。然而不待她穿稳,因惊惧不安,如离弦的箭一般来到门口,没注意前方猛地磕在门板上,疼得眼冒金星。
这里跟宋府重山院布局全然不同,她是在霍川的别院。
宋瑜这才意识到不妥,她欲去偏房寻找澹衫薄罗,然而里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两人睡在后院罩房。雷声不住地打响,不时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明暗交替,直棂门上倒映着她的身影,愈加吓人。
宋瑜蹲在地上久久没能起来,她眼里盈满泪水,纤细薄弱的身板不住颤抖,无助而不安。
前头房屋传来隐隐光亮,是烛火燃烧的昏昧光线,宋瑜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虽不大明亮,却能将她整个心窝照亮,顾不得那里住着谁便推门前往。
一路上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一头栽在廊柱上,在她身后紧跟着数道惊雷,她急切地推门而入,甚至没多想为何房门虚掩。屋内一灯如豆,被外头冷风吹得摇摇曳曳,以至于屋内光线乍明乍暗。
宋瑜脑子里一团乱絮,她烧得糊涂,只能看见床上有个人影躺着,眯起眼睛无论如何看不清楚是谁。她被外头雷声慑住,一张脸在暗黄烛光在煞白,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床榻方向走去,甚至连如何躺上去的都无从得知。
她已经知道他是谁,霍川清冷孤傲的脸近在眼前,眉头舒展平静地躺在身侧,清隽精致的五官褪去锋芒阴鸷,意外地好看。
宋瑜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伸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衣裳,自觉地钻进被子里,低头轻抵着他的胸口,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她身子轻颤,长睫毛不安地乱动,一点点往霍川身边靠近。
此时屋外巨雷震耳,她瑟瑟发抖的身子自然而然地畏在霍川怀中。
霍川翻身,顺手将她揽进怀中。
*
雷雨下了一夜,翌日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惠风畅畅。
山掩黛色,晨曦微露,熹微光芒从窗户透入,落在床榻上一脸震惊的宋瑜身上。她是被渴醒的,开口欲唤丫鬟递水,一伸手却碰到了一张硬朗坚韧的脸。
她当然记得昨晚如何跑到这里来,正因为如此,才造就如此尴尬难堪的光景。本以为这样的事发生一次便够了,却没想两个月后她重蹈覆辙……两人几乎紧贴,尤其她双手牢牢环住霍川,甚是亲密。
霍川的手放在她腰侧,她僵硬地松手,试图拿开他的大掌。许是昨晚睡得踏实,目下头脑益发清醒,她一点点从霍川怀抱退出,自觉十分顺利。
正欲下床偷跑时,下意识回头查看,却见霍川挑起唇角,毫无预兆地开口:“去哪?”
宋瑜霎时僵硬,讷讷地说不出话,好似做坏事被人捉了现成。
他缓缓坐起身,懒怠地倚着床头问:“莫非三妹仍想拿床帏扔我,随之逃跑?”
宋瑜檀口微张,不无诧异。她没想到那次他竟然醒着,顿时无地自庴,脸上腾地烧红,“我……”
中衣经过一夜折腾,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衣襟领口露出他白皙肌肤,宋瑜不自在地别开眼。
她也不知道昨晚如何想的,分明如此怕他,心底里排斥他,却不自觉地从他身上寻求慰藉。雷声一遍遍打响,她便挨得他越紧,她告诉自己是打雷的缘故,却又不能全然信服。
偷跑未果,宋瑜一点点往床沿移动。起码她得先离开此处才是,万一丫鬟起来没看见人,她又跟霍川躺在一处,才是真的百口莫辩。
偏偏霍川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三妹如何解释昨晚的事?你口口声声道不愿嫁给我,夜里却偷偷摸摸到我床上来,莫非我看着像那样随便之人?”
宋瑜讪讪,“我并非故意的……是昨夜打雷,才不得已跑到此处来……我不知你在……”
一句话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端是日后再无来往的意思。霍川大清早的脸色难看,积郁在心,岂会让她顺遂:“不知我在,以为是谁?若床上躺的明朗,你也照上无误吗?”
这倒是问住了她,宋瑜认真思索一番苦恼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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