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尘不解地看过去,见厉山行似笑非笑道,“明夙嫁与我为妻已有五年,你与明夙情同姐弟,沈公子喊我一声姐夫,不算过分吧。”
厉山行笑得温和,继续拿起梳子替明夙梳理长发。沈红尘默然半刻,抱拳道,“厉教主说笑了,教主何等身份,红尘不敢妄意攀附。”
厉山行并不答话,只是拿下明夙额头凉了的毛巾,在热水中浸泡过再拧干,重新敷上去。动作温柔缱绻,细心熟练地不像个一教之主,反倒像个干杂务的小厮。
沈红尘转过脸轻声道:“既然师姐有教主照料,红尘也就不便叨扰,先行告退了。”
厉山行看着他虚晃着脚步走出屋子,收了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对还在梦中的明夙低语道:“这小子,真是和你一样倔,不就喊我一声姐夫么,这种亏也不肯吃。”
“不知你是怎么惹上这等孽缘的,亦或是他碰上你,也是他的孽缘……”继而他又低笑道,“呵……我又何尝不是呢……”
屋内烟气袅袅,半遮半掩住男子似温柔似叹息的神色,惟剩下低沉的絮语和难辨的心意。
☆、第 5 章
青萝给沈红尘布过晚饭后,发现他吃的并不多,略略动了几次筷子就搁下了。
“公子可是不满意这些菜?奴婢给公子再叫一桌菜……”
“青萝姑娘,不必了——”沈红尘抬手止住,问道:“你们教主现在在哪?”
“教主现下正在药阁为夫人炼药呢。”青萝恭敬答道。
沈红尘点点头,“这里没有什么事了,青萝姑娘自可忙去吧”。
青萝福了福身正要下去,沈红尘想起什么似得,忽然又道:“待会儿让人给我送壶女儿红来吧。”
青萝迟疑了一下,还是劝道:“公子大病初愈,还是不宜喝酒。”
沈红尘垂眼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点头道:“嗯,她醒来若是知道了,必定又要骂我……女儿红确实烈了些……那就桂花酿吧。”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青萝看着沈红尘温润却带着固执的脸,没再说什么,道了声“是”便下去了。出门时心里默默想:这类男子虽看着斯文温和,却有着难以想象的死心眼。教主摊上这么一个情敌,也不知是祸是福。
桂花酿很快送了上来。沈红尘斟满一只碧玉杯,一仰而尽。不远处的怀素阁悄然无声,连灯火也是黯然的,想来是厉山行吩咐下人不要打扰她休息,故意不掌灯的。
这点子事情都细细放在心上,这样为她着想,就算是自己在她身边,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吧。沈红尘低头苦笑,仰头又尽一杯。
桂花酿酒性不烈却后味绵长,一壶下去,沈红尘感觉背后的伤隐隐作痛。
自己原本也没这么喝不得的,难不成是这几年疏于调理,身子反而不如少年时了?
少年时呵……那时还是在她身边的时候。
每天早上都可以在河边看见她练剑,他提着早膳放在一旁,等她累了就过来一起席地而坐,有时是包子咸菜,有时是春卷豆浆,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红豆薏米粥。他那时候偷偷想,其实她也是像同门的其他师截妹一样,很注重自己的容貌的。
了解到她这点小心思,沈红尘默默在心底开心了好久:平时看起来那么冷清的师姐其实也是有小女儿态的。比如师姐在教他练剑时会在剑光里观察自己的发髻是否凌乱;师姐在他不小心靠近时会脸红;用剑谱书皮包住话本看得津津有味时被他戳穿会强装镇定,非嘴犟说是在了解俗世百态……
他从十五岁上遂薇山,一直陪在她身边。她的欢笑和泪水,坚强和脆弱,他都见过,他从没想过会这样一步一步堕入情网。
那一场杏花林里的告白,结局却是他从没想过的。
师姐说出来家门惨案的真相,其实他在被南疆异人掳去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但他了解父母的为人,沈氏夫妻生性仁厚,这样的下场也算求仁得仁,他从没有恨过她。
可他当时说不出口。
她斜窝在树上,没看他一眼,红衣潋滟晃了他的眼,耳里却只听得她漠然地说了句不需要他的心意。
如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感受,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周身都冷嗖嗖,一颗心冻结得好像不会思考,牙关打颤得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她对自己的照顾,都是来自于愧疚。那这两年来,她对着自己的笑脸,偶尔的小脾气,原来都是因为……愧疚么?
他还以为,这是因为……因为她也喜欢他……
是他想多了。一直是他想多了。
窗外芭蕉潇潇,秋意渐浓,晓霜渐落。这桂花酿反倒越喝越清醒。
沈红尘拎着酒,一步步走到了无人的怀素阁院外,他默默地看着昏暗的屋内,脚尖轻点飞身上了屋顶。
在五年前,这间屋子,是师姐和厉山行的婚房。那时他也曾在这屋顶上喝得酩酊大醉。只不过,那时手里拎的是最烈的女儿红,还唯恐不醉地拿了两坛。
最终她还是嫁了,满头珠钗一身红衣,艳丽如火压下了满山的杜鹃,美得仿佛从他的梦里走出来,可这么美的她却嫁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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