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递上她手里的那一卷,跑腿的小宦官接过,又赶忙呈给上首的太后。
张太后接过,随意地翻看起来。
苏虞立在殿中,余光里秦汜和郑月笙还是一副琴瑟和谐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张太后这时发了话:“三娘果然不负所望,辛苦你这些时日了,该好生赏你一番。可我思来想去,金银绸缎也未免太过俗气了,配不得这字。三娘自己说说,想要何物做赏赐吧。”
苏虞忙笑着推辞:“太后谬赞了,三娘拙字能得太后赏识,实乃三娘之幸,哪还敢讨要赏赐。”
苏虞心中暗道:张太后还真是瞧得起她,她这字不过习得母亲之字五分罢了。若说母亲传得王右军三分气韵,到她这儿便只剩下微毫了,不足道也。张太后农耕出身,深宫十几载养得出衣着□□,可养不出品评琴棋书画的眼界。佛经是拿来念的,又不是书画作品,她这字写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张太后瞧着便也就赏心悦目了。
张太后合起那卷佛经,琢磨着随便赏些东西意思意思就得了,忽想起什么,遂问:“三娘年方几何?”
闻言,苏虞眼角抽搐。皇后赵鸢也如是问过她,张太后意欲何为显而易见。莫不是做红娘做上瘾了吧?
苏虞定了定神,答:“十五。”
张太后笑笑:“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有心仪的郎君?若有,我来给你们赐婚如何?”
这话一出,那边琴瑟也暂歇,齐齐望了过来。
各色目光不一,秦汜饶有兴味,郑月笙复杂难言。
苏虞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她前脚才在赵鸢面前哭天抢地嚎她有心上人,是以不愿入东宫嫁给太子,这边张太后这话一问,她再答否,岂不是前后矛盾。
可她这时候总不能随意编出一个人来让太后赐婚,把自己嫁了吧。
苏虞权衡良久。赵鸢不日被废,无甚威胁,知晓她那会儿子是胡诌诓她也无可奈何。何况赵鸢已经是得罪了,也不怕再多一层。
还是自个儿的婚姻大事更为要紧,可不能随随便便嫁了。
苏虞作羞涩支吾状,正欲开口之时,忽被人打断——
“皇祖母不知,京城里公认未来的英国公世子妃正是眼前的小娘子呢。”
苏虞一阵窒息。
第40章 山居秋暝
兴庆宫内。
秦汜话落, 张太后颇有兴致地坐直了:“哦?”
苏虞赶紧澄清:“玩笑之言,作不得数。”
她可不想和卫霄再有半分瓜葛。
杀千刀的秦汜凭什么给她戴“英国公世子妃”的帽子?
苏虞暗暗给秦汜又记了一笔账, 想着总有一日能清算回来。
秦汜坐在一旁,正悠闲地吃着茶,瞧这形势, 自那青花瓷的茶盖下闷出一阵轻佻的笑声来。
张太后瞪了他一眼,训斥道:“成日里不着调, 成何体统!”
秦汜散漫地吃着茶, 毫无反省之意地认错:“儿臣知错。”
张太后转头安抚苏虞:“甭理他,你若真有心仪之人,直言便是,我给你做主。”
苏虞微低着头, 顺水推舟:“三娘委实还不曾有心悦之人, 劳太后费心了,往后三娘出嫁一定记得太后挂念的这份恩情。”
她顿了下,又接着解释道:“至于晋王爷提起的英国公世子,三娘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孩提时混熟了的,有几分儿时作伴的情谊,但到底是要各自成家的,自三娘及笄后便不怎么来往了。”
她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委屈的意思,张太后听了又瞪了秦汜一眼。
秦汜不以为然。
苏虞气闷之余, 忽觉背后一凉。
他随口就是一句“京城公认的英国公世子妃”。
可其实她同卫霄, 也不过是苏、卫两家自家眼皮子底下青梅竹马长大的, 再不然就是同苏、卫两家交好的世家略知一二。外人看来其实不过只是苏、卫两家交情好,小辈们总是玩在一处罢了。
当年似乎只是卫家长辈戏言,把苏家三娘预定下来给卫小世子做媳妇儿。近些年来都长大了,这话也都没怎么再提起过。何况卫夫人见天儿地盘算着给她儿子寻个有家世、品行样貌俱佳的世子妃,可没正眼瞧过她呢。
她和卫霄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苏虞想着,几乎已经肯定了一个事实:秦汜暗地里查过她。
也是了。不查才奇怪吧。除开她刺破了他的脖子,那张她故意送过去的写着“姝”字的纸,更加耐人寻味吧。
“姝”之一字,可是他生母徐妃的闺名。
苏虞那晚回府左想右想,秦汜身后诸多秘密,布置良多,除了意在荣登大宝,觊觎太子的储君之位,似乎也就只有生母徐妃惨死的这一心结了。
她好歹浸淫深宫十几载,当年一事的隐情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把这作为底牌,料秦汜不敢轻举妄动。
秦汜在查她,这也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他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在意徐妃的死。
她也不怕他查,查来查去只怕也查不出什么,真要查出什么也不至于隐而不发。只是这被人窥探而毫无所察的感觉委实糟心。
苏虞思绪万千之时,那头被晾了些许时辰的郑月笙突然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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