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融融,映碎了阿兄嘴角的那抹笑。
她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往前跑,扒开两个禁军士卒,冲进了包围圈。
血光袭来,溅了她一脸。她双膝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阿兄也踉跄着跪了下来,却不是对这太极宫前的任何人,而是朝着那深宫里的帝王。他俯身捡起适才打斗时掉落的剑,扶着剑直起身子,好让脊背挺得再直些。
迎着阳光,她抬头望,眼睛被他脖颈处汩汩流淌的血液刺得生疼。
她听见他言,更确切的说是喊——
“我苏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断不会做出叛主背国之事,望陛下明察!”言罢,他扔掉长剑,深深地匍匐下去。
血色渐渐占满她的瞳孔,触目皆是妖冶的红,什么都瞧不清了。
恍惚里,她听见她自己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一片荒芜。
忽而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都渡给她,好让她有勇气去面对她苍白的未来。
她听见那人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连气息里都是血腥气——
“夭夭,你要坚强。”
话落,那人松开了她的手。
她伸手去抓,落了空。泪水阑干,把面颊上的血污割裂,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又咸又腥。
***
“夭夭,你醒了?”
“夭夭?!”
苏庭伸手在苏虞眼前晃了晃。
苏虞猛地回过神来。几近二十年不曾有人唤过她的乳名了,让她适才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睁大眼睛,发现一旁睡着的阿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你怎么了?又病倒了。”见她作势起身,苏庭伸手拿过一个迎枕,将之放在她的背后。
苏虞坐起身来,敛了眸,道:“我装的。”
出水榭的时候,她猛地站起身,眼前发黑,一个踉跄,瞧着那头兵荒马乱,索性顺势闭眼倒地。
苏庭皱眉。
“我把二姐推下水了。”她说。语气淡得像是在说今儿早吃了碗蟹黄粥。
苏庭适才甫一回府,便听身边的小厮说,只一个下午府上就病倒了两位娘子——
一个是晕倒了的苏虞,一个是落水了的苏瑶。
一个是亲妹,一个是堂妹,谁亲谁疏他自是拎得清。他遣人去二房慰问苏瑶,自个衣裳都未换便直奔苏虞的院子。
妹妹把堂妹推下水了?
苏庭心下略疑。自家这妹妹虽说是娇蛮任性了些,但一向还是会把握分寸的。即便她与二妹素来不大对付,但无缘无故推人下水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他静待她下文。
苏虞理所当然道:“她想推我下水,我就把她推下去了,难不成还坐以待毙。”
“二妹?”
她瞥了眼他皱得越发紧的眉头,出声打断了他:“因为我把卫霄送的香囊给扔了。”
自病中清醒后,她连着几次拒接了卫霄递来的信和物件儿,大抵是把他逼急了,竟出此下策,从苏瑶处下手。
苏庭越听越糊涂,但混乱的因果关系并不妨碍他弄清楚一点——
苏虞把卫霄送给她的香囊给扔了。
他忍不住道:“扔得好!咱不稀罕他的东西!”
他向来不喜妹妹与那卫霄走得太近。就卫霄那样的,想娶他苏庭的妹妹,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苏虞翻了一个白眼,说:“可二姐稀罕呢,稀罕得想把我推下水。”
苏庭讶异,苏瑶稀罕卫霄?就因为这个所以想推苏虞下水解恨?
苏虞索性把话挑明:“二姐喜欢上卫霄,但卫霄喜欢我不喜欢她,她嫉妒我。”
苏庭瞪眼:“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苏虞瞪回去,“要你管。”
“那你喜欢卫霄么?”苏庭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苏虞脱口而出:“谁喜欢他?!”
第4章 青梅竹马
苏庭起先还以为是卫霄哪儿惹苏虞不高兴了,在使小性子呢,却不经意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
他心里一惊,恐怕她这话不曾作假。
可前些日子她不是还央他递信给卫霄?他虽一直不喜妹妹与卫霄走得太近,可抵不住妹妹喜欢,说了她也不听。
卫霄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怎么忽然就惹了妹妹的嫌?
苏虞话出了口才发觉说得太快了,太过斩钉截铁。
她有些后悔,忙补救道:“卫霄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能马上定乾坤,长得还不及我阿兄你好看,我凭什么喜欢他?”
这话说得苏庭浑身舒坦,心里正暗暗盘算着的好好教训教训卫霄的计划暂时搁浅,他憋着笑道:“其实卫霄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
苏虞眼尾一挑:“你不是说他是你的手下败将么?”这话说出了口,就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喉咙。
可阿兄最后就是死在这个手下败将卫霄的剑下。她后来听宫人们说,他是自己夺下卫霄的剑自刎的。
他用他一个人的死,去抵挡那些中伤与谣言,还父亲一世英名,换得苏家上下百十来口人的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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