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义台自知失言,又是羞愧又是仓皇,将手抽回,连连歉声说:“是我不好,唐突了筝儿,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可好?”
沈玉筝将那坠着红缨络的风筝掷向窦义台怀里,仿佛是一块极其烫手的烙铁,冷笑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去,只留下窦义台看着身后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又悔又倦,半晌无言。
自此以后,沈玉筝便着意疏远了窦义台,不再肆无忌惮地唤着他“义台哥哥”,不再与他玩闹。世事总是多变的,再过了没多久,太子兵变,爹爹受牵连获罪,被贬为从二品下杭明道节度使,沈家迁往临安。
沈东章获罪,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昔日相好的同僚竟无人登门看望,沈东章一向清高,病卧在床,沈玉筝一日三次端了茶汤侍奉在床前,却总也不见好转,坊间常传沈东章得了痨病,气的母亲只是在家啐口水。
沈家临行前是凌晨,只有窦义台瞒了家人跑来相送,亦是将一只杨柳青梅红花笺递与沈玉筝,上面仍只是那几个字“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
窦义台追了轿子说,“莫轻举妄动。”
沈家没有轻举妄动,默默厚积薄发,只待一日能东山再起。自迁往临安至此次回到京城,沈玉筝与窦义台整整五年未见,再见时已是那日在文妃的仙居台中,一为君,一为臣,虽是儿时玩伴,君臣之礼却无法回避,沈玉筝回想起窦义台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样子,心口一阵抽痛。
但往日时光一去不复返,沈玉筝知道,窦义台在宫中行医多年,早已看惯了宫中的明争暗斗,他的这张杨柳绿梅花花笺正是告诉沈玉筝,要像当年一样,莫轻举妄动厚积薄发。沈玉筝心中知会,将那花笺掖在妆奁里。
忽听门口传来内监独有的,细碎而不显急促的脚步声,筝绦朗声道,“小主,康公公来了。”话音未落,转头就见康公公脸上依旧带着招牌式的堆笑,缓缓跪下请安道,“两位小主可好,奴才给二位小主请安了。”
康公公依旧是往常一样满脸堆着笑意的样子,到底是御前的人,无论是欢喜,悲痛,按规矩都是不能显现在脸上的,无论何时见他,总是一副堆着笑的样子,细碎的脚步从来显现不出他的慌乱,这种不动声色,反而叫人猜不透,不知道那笑里究竟是喜是悲。
“丽宝林也在,叫奴才好生找。”
沈玉筝亦微笑着回话,“康公公来做什么?”
亦陪着笑意,“回小主的话,奴才正要宣旨,小主倒问起奴才了。”
一向见旨如见皇上,沈玉筝和陆嫀整理衣衫,跪在早已准备好的鹅黄宫缎锦垫上,看着康公公拿出那一卷福寿连疆万字不断花纹缓缓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采女陆氏,贤良淑德,现封为丽宝林,赐浣花台侧殿,宫人二十,蜀锦十匹,妆奁二,钦此。”
正文 第34章太后
沈玉筝与陆嫀谢了恩,琴丝筝绦扶起二人,脸上均挂了欣喜,同住浣花台,便意味着二人尽可相互扶持,只是不知素浅那里如何,沈玉筝便牤忙地差了人去问。
一面便又想起身边贴身使唤的婢子来,陆嫀是小门小户出身,尚为庶出,原本在家时就是看人脸色,此番进宫应选亦被正房太太冷嘲热讽了一番,自是未带贴身丫鬟的。然而在这宫中,若是身边人不可靠,便犹如行走在深渊巨谷旁,稍有不注意便会跌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虽然得了皇上的宠爱,赐了宫人,终究是十二监送来的,保不齐会有许多耳目混杂在里面,沈玉筝便与陆嫀商量,看那琳琅很好,生的踏实稳重,不似其他狐媚惑主,只是未做细活,手脚不甚灵便,若是一番调教,倒像是个看可以成大器的。
陆嫀听了这话有礼,沈玉筝便唤琴丝,“将琳琅唤了来,只说我要将她寻一个好去处。”
过了片刻,琳琅跟在琴丝身后慢慢的走了进来。快走几步跪于沈玉筝面前,沈玉筝缓缓地喝着微冷的抹茶,看着上头的花梨木雕花飞罩,只默默地不说话。她知道,在下人面前,沉默往往是一种很有效的威慑。果然,琳琅低眉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堂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茶抿了两口,沈玉筝才含着笑意命她起来,缓缓地说,“你可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站在地下的琳琅神色陡地一凛,口中道:“婢子决不敢做半点对不起小主的事。”
她脸上的神色十分坦然,不像是撒了谎的样子。沈玉筝知道,这世上通常有两种人,一种人更精明些,手脚灵活,可是心思也同样不安分。另一种人虽然手脚粗苯,心思却实在纯良,对人说一不二。琳琅,无疑是属于第二种。
沈玉筝很满意。合着小盖碗,倒也不看她,只缓缓地说:“今后,你就是丽宝林的人了。在任何主子名下当差,伶俐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沈玉筝抬头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说道:“做奴才最要紧的是忠心,若一心不在自己主子身上,只想着旁的歪门邪道,这颗脑袋是长不安稳的!当然了,若你忠心不二,丽宝林自然也会厚待你。琴丝,将昨日那一对水翠样的碧玉镯子赏了你琳琅姐姐罢。”
这一招恩威并施是否奏效尚不能得知,但现下是镇住了她。沈玉筝知道,嫀儿心底单纯,软弱善良,今后若要管住下人老实服帖地侍候办事,就得现在由自己制住他们,她不能让嫀儿成为软弱无能被下人蒙骗欺哄的主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闺子 女强文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