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丝、筝绦正顽得开心,丝毫不见,玉筝也不愿扰了他们,自是自斟自饮起来。倒是那边扇风炉的几个粗使丫头看见,知道玉筝要饮酒,忙着走上来斟。
玉却筝只道:“你们只管自己去顽儿,让我自斟,这才有趣儿。”
玉筝正欲将那甘霖入口,却忽然听见有轻浅的脚步声靠近,是男子的脚步,惊吓之中正欲回头去看,却心中猜中了几分,必是杨舜聂罢。一来想着自己已是满面酡红,此时施礼必是尴尬,便故意不起身迎接,想看他如何,方才好应对。
他却不言语,噤声了康公公的通报,将袍角一掀,独自坐在玉筝身边,“朕的沈才人自是风情万种,朕陪你饮一杯可好?”
琴丝、筝绦正顽得兴奋,忽然见皇上来了,着实唬了一跳,忙膝行至杨舜聂身边请罪,杨舜聂也不追究,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去。
正文 第43章危机
玉筝见杨舜聂默默坐在身旁,心中虽是忐忑,却也不愿意去理他,只装作没留意的样子,拿着手中的海棠冻石蕉叶杯,继续一口一口地品着那桂花酿中的甜香,那佳酿清冽甘甜,是去冬的雪水和了早秋桂花花瓣上的的露水淘澄净了,配上上好的滁州金桂发酵而成的琼浆玉液,是玉筝去岁在临安时,与娘亲闲时得的爱物,从临安上京来的时候,仍是不忍弃置,千里迢迢带来一翁,就埋在浣花台的桂花树下。
那琥珀金色的液体恍惚如恩泽殿的铜镜一样光亮,倒映出玉筝绝美的容颜——神色安然,波澜不惊。只是那晚风却微微地有些凉起来,簌簌而起,吹得池中的残荷不住地抖动,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破败猎猎声响。
杨舜聂也去看那池中千姿百态的荷叶,良久才道了一句,“沈才人还是不想理朕么?”
玉筝一愣,杨舜聂不同于窦义台,对于窦义台的感情,因为从打幼时起便一直了然,他于玉筝而言,不过是这几尺宫墙之内的一丝丝慰藉,却也不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那色彩斑斓,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早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悠远绵长的寂寞和思念,祭奠着她命中注定不能拥有的爱情。
而杨舜聂,他是国之天子,亦是玉筝所爱之人的亲生兄弟,这天下是他的,他这样自制与了然,反叫玉筝有些惺惺相惜的同情,但仍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臣妾不敢。”
或许是看错了吧,在话出口的那一瞬,杨舜聂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心痛,这难以言喻的哀伤,玉筝在杨曼靖的眼中也看过,那是沈家离了京城动身去临安的前一晚,杨曼靖从大安宫赶来相送,大未朝夜里宫禁是几百年来的传统,先皇管教最严,是绝对不许皇子私自出宫的,那晚,杨曼靖穿了小太监的衣物偷偷出宫,紧紧拉住她的手,眼里尽是痛楚和无能为力的哀伤,在并不够明亮的星空下显得悲楚而凛然。
杨舜聂从宽大的袖幅中取出一只紫檀描金木盒,那盒子极是精致,紫檀木为身,檀木特有的味道在微凉的夜色中清幽香远,正是同太后的慈宁宫中味道一模一样,勾起些许回忆。以金粉为饰,紫毫细笔细细蘸了,描绘出瑞草云雁百凤穿祥的花样,如果玉筝没记错的话,那瑞草云雁百凤穿祥纹饰,同文妃送与她的那只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和合如意簪子一样,正是妃位方可使用的纹案。
玉筝看了一眼,心中陡然警觉起来,并不去接那盒子,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皇上错了,这瑞草云雁百凤穿祥,是妃位方可使用的纹案,臣妾不敢有僭越之妄想。”
杨舜聂伸手挽起那乌银梅花自斟壶,向旁边一个银泥小盅中深深浅浅地倒满了,举头一饮而尽,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眼中的痛楚一扫而尽,长长叹了一口气说,“筝儿,你且放心收下,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朕不会害你,说你当得起,你就必然当的起,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你,何必如此惧怕朕?”
玉筝心中稍稍放下心来,略施一礼,“臣妾并没有。”便仍是用并不失礼而略带疏离的语气,转头命筝绦将那匣子收下。
杨舜聂的笑容却突然变得暧昧不清起来,笑道,“胡说,你分明是惧怕朕。”说着就伸出一只手指逗弄玉筝的下巴,“没事,向来宫嫔第一次侍寝都是要怕朕的,相信朕,朕定会好好待你,你在朕心中,与她们不一样。”
玉筝抬头惊慌失措地望向杨舜聂,杨舜聂却暧昧地一笑,继续把弄那银泥小盅,玉筝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慌忙跪下,连手中的酒盏都滚了一地,亦顾不上去捡,语气中带着哭腔,“皇上,恕臣妾不能从命,臣妾有疾在身,是不能侍寝的,窦太医是交代过的。”
杨舜聂听这话却不甚惊讶的样子,脸上的神色却愈发阴沉下来,颇具玩味地看向玉筝,“怎么……你不喜欢朕?”
“臣妾不敢,皇上为龙之圣上,天之骄子,臣妾……臣妾敬重皇上。”玉筝心中惧怕至极,却仍不愿意将那“喜欢”二字用在与爱情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亦不愿对杨曼靖以外的人说出那二字。
杨舜聂冷笑一声,又将那银泥小盅狠狠斟满,仰头一饮而尽,头也不回,拂袖便走,玉筝心中总稍稍放下,慌忙说道,“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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