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他依旧是笑。
“没什么。”封嗅舒气,松了手,“墨兰公子今年多大了?”
“十八。”
“在这里多久了?”
“十八年。”
生在听香楼,在脂粉堆里被鸨母养大,命中注定用身体混饭吃,连成亲生子的权利都没有。
再年长些,也便在权贵商贾中间不吃香了,到时候只能用来糊弄糊弄没钱没势的穷汉。
等到他作为妓倌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便是死期。
他大概是被那女人生下来弃在这里的,只留给他一个姓氏,还有与她格外相似的姣好面容。封嗅怜悯的想,他也是那女人造就的受害者之一。
即使长得再像,却是何其无辜?
看到这张与之相似的面容,他的确恨不得将其剥下来扔在地上踩碾,尚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温萦这简单到可怜的身世,惨淡到无奈的表情。他看着实在不忍,连迁怒都不忍。
况且……妹妹还那么喜爱他。
“下辈子投个好点的胎吧。”封嗅最终叹气,再不看温萦一眼。
像是被看穿了人生,温萦一愣,紧接着是认命地笑:“多谢封少爷的提议。”
再度推开隔扇,方才睚眦怒目的小老虎睡得十分安详。
很想再碰她一下,再摸摸那张总气鼓鼓的小脸。如果她能再留一阵多好,他在床上痛的时候,便总能想到桌下还藏着一抹小小的身影,浑然不觉得痛了。
封嗅笑骂一句,不轻不重地在她额上弹了个栗子,随即裹着大衣卷抱起来。
他想必也爱极了这个妹妹吧?
温萦心想着,真是羡慕。
此后的十年里,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活到再见她的那一天……
“少爷,启程了。”
“快马加鞭,一夜便还。”
“是。”
“把从妓院里带的点心果子,还有小玩意儿都扔出去。”他想了想,还是命令道。
虽然他亲眼看着温萦将那些吃的玩的一遍遍擦干净,细致地包起来,还千万叮嘱他这些都干净,都不脏,可以入口……
仆从有些踌躇,“这,四小姐起来了怕是要闹的。”
“总是要闹的,闹就要随她愿么?”封嗅在封蔷这个问题少女身上往往最是纵容,难得铁石心肠一次。
“……是。”仆从不再反驳,只应声了。
黑漆漆的夜里,行进的马车荡起一层又一层土浪。
高瘦的身影半蹲半跪,摸索着捡拾那些散落在地,被马蹄踏碎大半儿的零嘴和玩具,手指叫草梗刺破了也不觉得。
远去的马车不曾注意到他,又怎么会有人在意他眼中来不及滚落的泪?
☆、回还
“哎,听了没?”两片瓜子皮应声落地,那人继续,“封家少主今日定了人选了。”
边陲小镇的简陋茶肆,老旧破烂的招旗都给西北风吹得呼啦啦响。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无不油渍麻花。
——这并不有碍好事者聚众聊八卦嗑瓜子的兴致。
“哦,是封大少爷吧?总不会是成日里好吃懒做的虎头老二。”
“非也非也,你不琢磨琢磨,若是要选那两人,封老爷何必非要等到今天?”
今天……
“难不成,真是那个刚过十七岁半的封四刀?”
“可不是嘛!”
追问的人打了个寒战,于是篷子内便只剩下“咔咔咔”嗑瓜子的声音,伴着外头呼啸而过的黑风夜叉。
“封四刀”这个名字,有人说是取谐音“风似刀”,意思是说她挥刀如风,杀人如麻;有人说是因为封小姐四刀杀一人,千刀不留行。极其危险可怖。
还有更离谱的,说封蔷天天揣着四把锋利致命的长短刀,一到战时便手脚并用,配合着使,能面面俱到无死角,将每个得罪她的人置之死地。
“倒是传的邪乎,我又不练杂技,手脚并用,还使四把刀……有这等想象力编排我,不如拿去写戏本子。”
封蔷心想着,掂了掂手上沉重古朴的玄铁利刃,“而且杀人嘛,只要一刀就够了。”
“这位客官?”
她码了几文大钱在油腻腻的矮桌上,“我问路,镇子里可有这样一处勾栏乐署,叫做听香楼。”
几人放下茶碗,牢牢地盯着满桌子大钱。
却无一人答话。
小镇临着沙漠之边,离麟关还不近,再往北就成了回鹘人的地界儿。这种地方鸟不拉屎,能有个三抔黄土磊起来的破窑子就不错了,高楼都没几座,哪里来的勾栏院?
“没有那什么楼,这些个铜板倒能换几则封家新少主封四小姐的独家秘闻,绝对新鲜不重样儿,保证你从没听过。”
茶肆老板两眼“提溜”一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桌上大部分铜钱划拉进了袖口,再催促道:“癞猴儿,快给客官讲讲,讲讲!”
“不错,话说这封四小姐啊,平日里最是嚣张……”
小镇子上的人都惧惮在临边交界处一手遮天的封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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