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人总要有点贱骨头的,谁在自己眼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就越要侃侃他们的八卦,聊聊不知是真是假的小道消息。
入夜后风吹的急,小茶肆里很体贴,还提供温酒服务。
封蔷喝够了陈年砖茶,就着几颗炒地豆又灌下两碗烧刀子。随后坐在矮凳子上,吹起野风,认认真真听她自己的小道八卦,直听到那小小茶肆歇店打烊。
于是封蔷便醉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知归路,一脚踏进哪片无名树林里。
夜空中连颗明星都没有,只晓得踩到了枯枝杂草,一夜都浑浑噩噩,分不清东西南北。
等看到东升的那一线朝阳,她才浑身沾着露水,晃晃悠悠闯进了一座十七年来素未闻听的小城。
石门上歪七扭八地刻着“边城”两个字。
连像样的城名儿都没有,封蔷想着,还是拦了个负着担子出门的挑夫,道了句打扰:“我问个路,这城内可有一处勾栏乐署,叫做听香楼?”
“没有。”挑夫闷闷不乐道:“勾栏倒有,不叫这名字。”
“那……”
她没来得及问问清楚,挑夫受了外面同伴的招呼,急匆匆地便去了。
真是不甚友好的一座城。
依照惯例,封蔷首次来到陌生的环境中,首先要问问有没有勾栏,再问问叫不叫听香楼。
就算不叫听香楼,她也要进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位墨兰公子。
就算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也决计要按程序走一遍的。
诚然,这项惯例始终没能进行到最后一步——她寻遍了有人生息的地界儿,不是没有勾栏,就是没有墨兰。
只剩这次例外……
“墨兰公子?”老鸨摇着手绢嬉笑着,花枝乱颤,“这位客官真乃绝顶的眼力了,点名便要我们这里的头牌红倌,他近日里正吃着香呢。”
正吃着香是什么意思?必然是要你可劲儿地掏腰包,与其他客官抢一抢行了。
封蔷为寻一人,也算阅尽千帆,泡过妓倌无数,哪能不识这等暗示?她当即摸出十五两银子,成功包下那墨兰作陪一日。
温萦现在估摸着近逾三十的高龄,恐怕不能担任得起头牌这号角色,封蔷倒并非不晓得这一点。
只是……谁让她高卧加餐,闲之又闲?谁让她还有的是钱?
不出所料,同封蔷年龄相仿的墨兰公子,真不失为一个绝世之美人,她认为很有欣赏的价值。
于是她坐在桌子跟前边喝茶,边就欣赏了半个时辰。
“这位,客官?”
“墨兰”实在坐不住,这一点就跟温萦差远了,封蔷想。
虽然她幼时记忆渐渐模糊,但首要印象里的他总是淡然,笑眼弯弯,柔和内敛,温润到她一颗心都化作了水。
这绝不能够记错。
还有便是这妓院,虽然不叫听香楼,可布局朝向摆设,都与记忆中契合起来。
尤其那方她曾栖身数个夜晚的小矮桌,坐在一旁真如同昨日重现。
十有八九,女人的直觉告诉封蔷,这就是当年的听香楼。是她和温萦匆匆相识又草草分别的地方。
他对她那样好,她那么喜欢他。
最后的离别,却连句回见都没能说。此愿不了,必将永远是她介怀的一大憾事。
“墨兰公子,我有一事发问,在你之前可有上一任墨兰公子?”
“……自是有的。”墨兰公子低着头,似乎不太乐意回答这样的提问。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办法,封蔷只能不识眼色,继续道:“那么上一任墨兰公子什么时候离开,身在何处,现如今该多大年岁了?”
“该二十有八,这样的人也就不再中用,兴许去到后院,兴许早就另谋生路去了。”墨兰最后一点耐心用尽了,于是问:“客官,你花银子包我一日,是为了打探消息吗?”
“那请问后院是作甚用途?”封蔷决定刨根问底。
这下墨兰终于再忍不住,恼恨道:“有高就有低,有贫就有富,有些穷鬼自然无福消受我们,只好到后院找些人老珠黄的便宜货解决了!”
☆、便宜
但见封蔷不语,心道这白脸小生虽然财大,却不气粗,是个好相与的主儿。索性,墨兰公子任性起来,接连抛出心中质疑。
“客官是来会旧情人的?这种事随便向哪个鸨母龟奴打听便知,何必来我这处?”
“难道是客官喜欢以散财销金为乐,问这样跌份儿的问题,也要一掷千金?”
最重要的是——
“既然花得起钱,为何还要找一位比你年岁还甚许多的老妓,就算从了良,也一辈子洗不干净!”
封蔷肯花这么一笔钱,其实理由再简单不过。她单是为了“墨兰”这两个字而已。
她包下妓倌,花了钱,当然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有什么跌份不跌份之说?
想来前两日,她在封家墙根儿底下斥巨资包了三个名中带“墨”带“兰”的俏丽小倌,光是熬夜打马吊掷骰子摸牌九,也无人敢有二话。
十年来她朝思暮想,一宿又一宿的辗转反侧。曾经远在天边,如今近于咫尺的那个人,可比这么点银子金贵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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