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现今是在陆昀自己的院子里,陆昀和罗令妤才自在些,才会说着说着就搂抱到了一起……陆二郎痴痴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那两人也无知无觉。还是打帘子出来的侍女看到了院门口的陆二郎,重重咳嗽了一声,陆昀和罗令妤才看过来。
陆昀和罗令妤淡定地分开,各自与陆二郎见礼。陆昀面皮厚些,神色如常;罗令妤努力如常,看向陆二郎的美目,却到底带了些羞意。
陆二郎叹口气。
罗令妤偏头不解:二表哥何以叹气?莫非不喜她和陆三郎在一起?可是她明明听陆昀说……
陆昀看到陆二郎,心情微复杂,因他今早与陆老夫人请安时,才知自己一直误会了二哥。二哥从不曾喜欢过罗令妤,他对罗令妤那般照顾,大都是看在自己面上。陆昀俯身,长袍撩地,他恭敬地作了一大揖:“祖母告诉我,我与令妤的事,二哥帮我们说了话。我这便听二哥的话,去南阳一趟,帮令妤和范氏解除婚约。多谢二哥帮我。”
陆昀望一眼罗令妤,示意罗令妤也过来跟陆显道谢。罗令妤抿唇一笑,挪步而来。
陆二郎:“……”
陆二郎幽幽道:“若……我说我后悔了,不该帮你二人求亲呢?三弟能否当不知道这件事?”
走过来刚准备行大礼的罗令妤一愣:“……”
陆昀诧异地扬眉: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陆二郎缓缓点头,语气更怅然了:“不能是吧?我便知,我好心办了坏事。我素来不擅棋,大局观、格局远不如你。难得我执棋一次,雄心大略,却见满盘棋局看不甚懂,黑白子纵横厮杀,又缺漏不断,非我能补。为何上天不干脆让你来执棋呢?明明是你自己的事啊。难道是因为你有死劫难渡,我却没有么?”
“我本人间山水郎,上天缘何捉弄我?”
陆显心中悲戚,想若是三弟陆昀自己能做梦、能预知未来,比他好多了吧?陆显实在力不从心,他爱好山水清谈、写诗作赋,一生愿望不过是游山玩水,寻一二知己、有红袖添香。家中有三弟这般自幼就惊才绝艳的神童,陆二郎早就想开,想自己容貌、才华皆不如陆昀,对政事、天下局势的敏感度更是远不如陆昀……也许他只有运气好过陆昀。运气好的人,就该担这种责么?徒然不管他是否有能力?
陆昀挑下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二哥。
罗令妤微微不安,这时候的陆二郎,与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安静、内敛、总是板着脸训弟弟的陆二郎,已经判若两人。
陆二郎说得痴了:“既我不能补棋,上天何以让我执棋?且旁人家要不要嫁,要不要娶,和我的干系那般紧密么?我自己的因缘尚且没看到,我难得观到天地玄机,为何总是观旁人的命运……”
何以他总是梦到三弟和罗表妹呢?
还总是不得善终?
嫁了衡阳王不得善终,嫁了陆昀也不得善终……难道罗表妹还得嫁他么?或者他从哪里扒拉出一个路人来?
陆二郎快被自己的梦逼疯了。
而在现实中,这一次,连素来察言观色、擅长讨好人的罗令妤都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地给出建议:“二表哥,你是否太累了,请侍医来开些安神的药吧?”
陆昀:“……妤儿妹妹说的有道理。”
陆显望他们一眼:……总被人当疯子,人生何等艰辛!
陆显意志消沉,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余光忽然瞥到有影子闪过。他偏头看去,见是院门口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看到他在后,那小厮就犹豫着要退出去了。这小厮,分明是陆三郎用惯了的小厮修林。
陆二郎虽精神不济,却还是有些兄长的威慑。他皱着眉斥:“虚头巴脑的,要瞒着我什么?还不快进来!”
修林看向自家的郎主——陆三郎眸子轻微一闪,微不可查地轻点了下头,修林才笑嘻嘻地跑进院子跟二郎请安。
修林机灵地称自己方才没看到陆二郎,以为三郎有客,才说退避的。陆二郎自然知道小厮是在糊弄自己,但他向来宽厚,随意地挥了挥手,便问修林到底是何事。修林再紧张地看了陆昀一眼,陆三郎负手而望,凝望着自己的二哥,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修林这才取出了一封信,支吾道:“……刚从陈王府拿来的信。”
陆显撕开信封,看了两行字,额上青筋就跳了跳。
信乃是陈王写的,陈王说陆三郎让他办的事,他已为陆三郎处理好。刘俶在信中的口吻非常随意,似当面与陆三郎闲话家常一般地说起朝中人员调动。而给陆三郎的信,自然说的是陆三郎的官职调动。刘俶说让陆昀放心,他已打点好一切,三郎只要抚慰好陆家,三日后便可动身。三郎若是不愿告知陆家,该配合的时候,陈王自会配合。陈王会在明面上给陆三郎安排一个出都的借口,反正以前陆三郎经常离开建业,陈王都是这么给陆家说的……
陆显拿着信的手轻微发抖:听听陈王这般随意的口吻!显然刘俶和陆昀的这种随便找借口糊弄他们的事,做的已经非常熟练了!
随着信掉出来的,还是两封朝廷颁发的任命书。一封是任命陆昀为新的南阳刺史,当即前往南阳处理南阳事务。另一封是随军的参军职务。此年代参军一职类比军师,地位权力甚大。不直接命陆昀为将征战,当是考虑到他并无经验的缘故。参军一职,已是陈王能为陆三郎争取到、又不会放到明面上夺人眼球的最大职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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