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指着他身后的一处陡峭山坡,面色平静道,“曾大人可以过去看看。”
曾安不知燕王是何意,他带着狐疑缓缓向着悬崖处走去,不过随着距离越近,臭味就越明显。这般臭味他似乎在什么地方闻过,随着越来越接近悬崖边,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那年他只有五岁,似乎也是在一个盛夏的季节,和他一起玩耍近两年的狗狗突然不见了,他哭着闹着去寻找,却始终不知狗狗跑向了何处,直到有一天他在园里玩耍时,却闻到了一股臭味,他循着味道找过去,却见到了一幕在他幼心灵中留下极其深刻印象的画面,狗狗的尸体躺在一棵树下,浑身无数的蛆虫在爬,扑鼻而来的臭味让他抑制不住腹中的翻滚,立刻就哇哇吐了出来。
这一幕因为时间的久远被封存在记忆之中,但是此刻却因为那越来越浓郁的臭味而重新记起。
他终于知道那臭味从何而来,他一边压抑着胃肠翻滚,一边心翼翼地接近悬崖。
只不过,这次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着实令人震撼,他立刻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一下,似乎连苦胆汁都被吐了个精光。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见识到战争的残酷和无情。
悬崖下,层层叠叠铺着无数的尸体,由于天气炎热,只是短短两三天的功夫,这些堆叠在一处的尸体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味道,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尸体之中游走穿梭,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头皮发麻惊惧不已。
这些躺在悬崖下死去没几天的士兵,他们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女,可是如今,却是腐尸一具。哪怕只是粗粗一看,曾安也能大致估算出数目至少有五六百。
直到曾安腹中空空无法再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燕王这才缓步走到他身旁,道,“这下面的都是贵军的尸体,我们死去的袍泽已然下葬在江对面庆国的土地上了,虽讲究个叶落归根,但毕竟面临战事,我们也无法将他们的尸骨一一带回老家。贵军败退后,我们也曾让他们前来收尸,或许是因为怕我们使诈,一直闭门不出,所以没有办法,我们才将他们的尸体全部抛到了悬崖下方。”
曾安用袖擦了擦脸上的涕泪,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显得他有些狼狈不堪。
“曾大人,只要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一城一寨的争夺,攻防双方无论是谁都要付出大批生命的代价,谁也避免不了。战争就是不讲道理的残酷,所以,曾大人,你看好了,这座城池我们将如何夺下来。”
燕王一挥手,之前将攻城器械的零件背负上来的士兵,熟练地将那些木具组装起来,更有士兵抬上来一袋袋冒着刺鼻味道的火油,浇在了就地取材的石块上。
没过多久,伫立在曾安眼前的便有五架完整的投石机了。
距离不远的城堡内,旌旗依旧随风飘荡,几个士兵的尖顶头盔在城墙的石垛后若隐若现,他们似乎对于即将面临的一场大战一无所知。
曾安的心脏几乎都要跳了出来,他多想大声冲着城堡吼叫,让他们赶紧做好准备。
燕王瞅了他一眼,微笑道,“虽从这里往下瞭望视野很是宽广,能够及时发现任何从江面上度过来的船只,你可知守备城堡放于山上面临的最大的一个问题是什么吗?”
曾安环顾四周,顿时一惊道,“给养!”
“没错!虽孤今日才正式布置攻城任务,但实际上,我们大军一渡过长江,便与紫金山的军队发生了激战,并将他们赶回了此地。继而我们断了他们的粮道和水源,城堡中人已是瓮中之鳖,即便我们此次不来总攻,他们迟早也要被困死在其中。”
曾安张了张嘴,心中却是一阵悲凉。
至少在敌人登陆江滩之际,越国军队还是有血性汉的,哪里像城防军那帮缩头乌龟,整日里躲在如同龟壳一般的城墙内,眼睁睁地看着城外最后一支军队死在敌人手中,而不出来接应,他若是能回去,定要在朝堂上好好参他们一本,判守城之将一个渎职之罪。
兵法之事,一切都以打赢为最终目标,所以他也无法指责燕王卑鄙。
他低下头,双拳紧紧攥住,浑身止不住地在发抖。
怎么办,看样攻城战一触即发,若是他再不做点什么,这些金陵守军仅剩的热血男儿就要被燕王军杀得一干二净。
“殿下,在下能否有个请求?”
“哦?曾大人请讲。”
“在下想进去看一看情况。”曾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城堡,“或许在下能让两军避免一场大战。殿下若是强攻,我军困兽犹斗,即便是再不济,恐怕你们至少也要损伤百人。”
燕王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曾大人既然想要进去,也不无不可,不过若是想耍什么花样,恐怕也得做好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
“在下明白。”
云锐锋一直站在靠近二人的位置,见曾安提出这般要求,不由担忧道,“殿下,这合适吗,若是他将我军的布置尽数告诉敌人,让他们有所准备,我们强攻遇到的阻力就会更大。”
看着曾安远去的背影,燕王微微笑道,“无妨。此人可为我们所用。再者,若是真的能兵不血刃将其攻占,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们又何必劳心费力冒着伤亡的危险进行攻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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