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不过是个凡人,做不到无欲无情,顷刻泪如雨下,伸出双手却抓不住虚空。
师父终究化成无数个光点钻出窗户,向沉沉的夜色中飘去。
她急忙探出头追逐那光点而去,那光点越飞越高,在天际散将开来,消散在夜幕山野中。
夜空中突然飘起雨丝,旋即沙沙风起,伴着草木呜咽,群山叹息。黑黢黢的怪石和灌木丛中次第露出各种生灵的影子,群狼仰天长啸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在石室中呆坐良久,茫茫然不知所措。
眼看着窗外泛起亮色,才急忙起身,把小书籍刻件仔细收好,出了石头房子,再无限留恋回头看一眼,然后双手举起在空中,反掌倾下,那坚固的石头房子随着倾覆的动作,轰然倒塌。
她擦擦脸上的泪,再不回头,乘着风从山上疾驰而下。
*****
“翠花,快点,磨蹭什么呢!去晚了又没地方了!”刘王氏一个劲催促。
她应了一声,低头在木板床掏出个瓦瓮,从瓮中取出自己偷偷积攒的铜钱,用帕子包好藏在怀里。然后又把平素唯一能换替的衣服叠好,和纳好的鞋底一起用包袱皮一包,背在背上出了房门。
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拐到厨房摸了个窝窝头拿在手上。
刘王氏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顿不吃能饿死你呀!你个死丫头片子……”
骂声中,刘王氏的一只破鞋破风而来,吧嗒一声,在她的脑后坠地。
她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疾步走出院门,左右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可是她正是豆蔻之年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还真会少块肉。
今日是镇上的集会,她要把平日纳好的鞋底和做的袜子拿去集市上贩卖。师父走了,她再不会在这里呆下去,出去这个门她就没打算再回去。
村子距离镇上不过四五里地,早晨的阳光刚刚爬上山坡,她已经走到市集。
时辰还早,逛集市的人还不多,出来讨生活的已经在道路两旁摆好了摊子,果真是不好找空位了。
但她又不是真的要老老实实摆摊子卖鞋底,有没有空位也没关系。
她找了个卖杂货的摊子,用最便宜的价格把手中的鞋底都卖掉,然后把钱袋子装好,转身向县城的方向而去。
顺着小镇的官道一路往西,约莫十里就是祁元县城。县城她仅来过一次,还是有次养父生病,跟着刘王氏送养父到县城看大夫时走了一趟。
窝窝头早让她吃干净了,那么小小一只,走上这么一圈就消化没了,心里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多拿一个。
摸摸肚子,在县城路边花一文钱买了两个白面馒头,一个三两口就解决了,另一个暂时装在包袱里,以备不时之需。
师父没了,那山村再没什么可留恋的,刘家她是不准备再回去了。但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要走也要光明正大地走,所以首要做的,是把自己的户籍从刘家脱出来,顶着刘家童养媳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
她在县城溜溜达达闲逛,打算先打听清楚县太爷的性情再行事。万一县太爷是个不好相与的,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民女,县太爷会不会替她做主还是两可,她得先想个办法让他不能不帮她。
祁元县是齐国的边缘下县,人口不多,也不够富裕,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穿着打扮大多普通,但毕竟是县城,好歹比镇子和村子里的人有底气,腰杆子要挺直得多。
她也将腰杆子挺直了起来,再低头打量几眼胸前的一马平川,又泄气似得塌下腰身,心里不断鼓励自己,你是营养不良,待日子好了,多吃点好吃的还怕平川不起山峦吗?
街道两侧摆着各种摊位,售卖些小商品。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站着两名妇女,她发现两人站着有一会儿了,不像是在买东西,倒像是跟摊位的主人闲磨牙。
她左右看看,在一个小贩那里买了点瓜子,一边磕着,一边慢慢蹭过去,不远不近站着听两人说话。
等两名妇人口沫横飞张家长李家短喷了一阵,她适时眨巴着眼睛,做出听得入神的模样,递过去一把瓜子,道:“大娘知道的真多!李家姨娘最后怎样了?”
她的声音不具攻击性,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那年龄大点的降尊纡贵地接过她的瓜子,把头高高仰着,先磕一枚瓜子,再居高临下瞥一眼眼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噗的一下吐出瓜子皮,撇嘴道:“还能怎样?死了呗!一个玩意儿,妄想跟正室夫人对着干,不是自己找死么!”
“啊?太可怕了!”她拍拍胸口,脸上惊魂甫定,随即露出惊恐的样子,道:“我们村一个要好的小姐姐被卖到县太爷府里当差,不会也这么说没就没了吧?”
第6章 你们全家都是妖
“你小丫头瞎担心什么,县尊夫人是个和善人,只要你那小姐妹安安分分不犯错,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大娘用眼角斜着她不耐烦道。
“那----县太爷呢?性子也好吗?”
“县尊性子自然是好的,县尊可是个百年不遇的好官,行了行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没事不要瞎打听!”
花花轿子人人抬,过嘴的人情不要钱,县太爷是不是好官凭大娘一句话也说不准,老百姓提起父母官顺口说两句好话也是常情,当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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