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熙的手轻抚过秋果花白的发,发皱的脸,以及那双慢慢阖上的眼,指尖尽是温柔缱绻。
他的眼底波光微闪,抱着她的时候,是那般轻柔小心。
当意识开始渐渐剥离的时候,秋果听见他颤着声音,说:“果儿,我给你摸我的尾巴,你别走,好不好?”
他在言语方面向来笨拙,便是此刻这般,他也还是如此口拙。
而秋果于朦胧间听见他这一声哽咽的挽留,心头的酸涩刹那奔涌而来,却到底是再也睁不开双眼。
黑暗袭来,一切破碎,这一场梦,终于走到了尽头。
秋果睁开双眼,两行泪水顺势淌下眼角,湿了枕头。
是梦,却是那般深刻而清晰的梦,她明知自己永远都是个局外人,却还是忍不住在某一瞬间忘却这一切,以为梦境中的所有,就是她的全部。
她失落着,逢熙终究不会是梦里那只总喜欢把毛茸茸的尾巴给她摸的狐妖,他只会是大魏的国师。
且终有一日,他将登顶这世间最高处。
而那时,他于她而言,便更加遥不可及。
思及此,秋果心头便更加酸涩难当,她看了看窗外那浓深的黑夜,起身摸着黑穿好了衣服,又将床下的木箱子拖出来,摸索着开了锁,取出自己白日里放进去的锦盒。
随后,她便轻轻地推开门,出去了。
穿过杏花林,来到这竹楼前,秋果临着寒凉的夜风,她仿佛从未如此清醒过。
她将手里的锦盒放置在这竹楼门前,想了想,便又将怀里包好的桂花糕与方才在杏花林中折下的花枝放在锦盒旁。
在秋果转身离开之时,却不知,那扇未合上的窗前,有一抹修长的身影,正立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动作。
待她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时,逢熙方才推开门,弯腰拾起她放在门前的东西。
他的目光在锦盒,糕点,以及花枝间来回游移,墨瞳里的情绪有些捉摸不定。
逢熙回到屋中,坐在桌前,他伸手打开了锦盒,却见其中正是一支光泽温润的白玉簪。
他纤长的手指执起玉簪,却在下一刻,整个人怔住。
这簪子……分明与方才梦境中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难道……逢熙握着簪子的手不由来回仔细摩挲,似乎想通了些什么。
果然,她也清楚地记得梦中的一切,甚至……不受结梦珠的制约。
想起小姑娘温软的眉眼,胆小的模样,想起方才那场梦中她颤抖着声音,说的那句“我不走”,逢熙心头竟微微有些颤动。
那样荒诞的梦境,可在他脑海里,却毫无陌生之感。
仿佛是哪个前尘往世里,他也曾真的经历过这些。
心头微末的熟悉感,到底是做不得假的。
可是……
逢熙想起那手持结梦珠的幕后之人,双眸中的那一丝迷茫渐渐退去,瞬间凝起些许寒芒。
不论如何,他总要先将这人找出来才是。
天光大亮之时,秋果与兰香等人跟随御花园的掌事太监胡公公前去皇后娘娘的凤栖宫。
据说,皇后娘娘今日忽然来了兴致,去花房中挑选了不少珍奇花草,只是她宫中暂无打理之人,便使人来让胡公公领着他们这些打扫宫人前去修剪花草。
待至凤栖宫中,便有人领了秋果等人去了后花园内。
一如胡公公所说,皇后娘娘这后花园中的确已摆放了不少花草。
淡雅的兰草,名贵的娇花,在阳光的照射下,葳蕤生光。
修剪花草的活计是那几个学过花匠手艺的太监的,而剩下的秋果等人,便是来替皇后娘娘摆放花草,打扫花园的。
秋果与一同来的宫女太监们片刻不敢耽误,拿了用具,便利落的开始做事。
而在那不远处的凉亭内,身穿正红华服的皇后叶如栀,正望着园内忙碌的宫人,眼中神色不明。
她扬着下颚,妆容精致的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微微偏头,对身旁伺候的人道“是哪一个?”
她身旁立着的一个中年嬷嬷一直低着身子,闻言便抬首睁大那双倒三角眼,精明锐丽的目光在园中的宫人间来回搜寻,待看见秋果时,方才停驻。
她伸手指着秋果,恭敬地对叶如栀道“娘娘,是她。”
叶如栀听罢,双眼便顺着中年嬷嬷所指的方向看去。
待看见正拿着扫帚细心打扫地上残叶的秋果时,她上下打量了秋果几眼,涂了殷红口脂的唇微微勾起,道“竟是个黄毛小丫头。”
不过片刻,叶如栀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明艳的脸冷下来,黛眉一蹙,对身旁的中年嬷嬷道“周嬷嬷,把她带过来。”
周嬷嬷轻道一声“是。”
随后,她便领着一旁的大宫女,去将秋果带至叶如栀面前。
当秋果面对着皇后,跪在凉沁的地板上时,她有些莫名的恐惧。
而坐在石桌前,将秋果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看得真真切切的叶如栀,面上隐隐露出些许不屑。
她不明白,逢熙怎会在意这么个上不来台面的丫头!
虽是这般想着,但叶如栀面上还是带着些笑意,又十分温和道“身为御花园的打扫宫女,想必修剪花枝的技艺你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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