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熙沉吟半晌,脑中闪过数人的脸,又迅速将这件事做了分析,最后,他摇头,笃定道:“这绝无可能。”
逢熙走到书案后坐下来,或是觉得这夜实在有些凉,他便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又没忍住咳嗽了好一阵儿,捂着嘴平静了片刻,方才又对童玉然道:“越泽的身份,这世上便只有你我二人清楚,此次针对于他的暗杀,想来定是达丹国的二王子所为。”
“达丹国的二王子?”童玉然有些惊诧。
但他随即想起,那达丹国的二王子一向以好战嗜杀闻名,往年征战其他边陲小国时,皆是无往不胜,独独是在与大魏的那几次大战中,一败涂地。
童玉然瞬间恍悟:“这么说来,越泽此番,是被那二王子报复了?”
逢熙点点头,道:“我猜是如此,但这其中,或许还有大魏的人在从中作梗。”
毕竟要在那守卫森严的大军营帐里刺杀越泽,还是十分有难度的。
若无人策应帮助,那二王子又如何敢做这个决定?
“他娘的!”童玉然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气得不行:“若是被老子知道是哪只臭虫暗算越泽,老子定要将他那骨头都碾碎咯!”
逢熙冷笑一声,眼眉之间,冰雪凝作凛冽寒光:“看来,这些辽人的野心,倒是不小。”
“殿下,那二王子害得越泽如此,臣想去千里之外取了他那狗头!”童玉然半跪身子,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
逢熙低眼睨着他:“童玉然,你长没长脑子?”
“殿下……臣只是想替兄弟出了这口恶气!”童玉然听见他这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后,顿时有些委屈。
这个梳了满头小辫子的粗犷男人,这会儿嘟着嘴,竟有些娘们儿唧唧的。
逢熙可见不惯他这副模样,当即便蹙了眉:“童玉然。”
淡淡的语气,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危险意味,让童玉然瞬间不敢再耍宝了,连忙挺直了腰背,跪在那儿,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逢熙扶额,似有些疲累:“我知你的心思,但此事并非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你若是这么贸然地去了,那这魏都便无人管控,雍和帝近日来有些异样,盯着我的耳目亦是不少,若是你去了达丹,那么这里又该如何是好?”
童玉然听了这话,顿时哑口无言。
他有些羞愧,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说了句:“殿下,您说得对,臣真的是没长脑子……”
逢熙对他摆摆手,道:“行了,你向来如此,我也没指望着你能多想周全些,只是我说了,你便要按我说的去做,若是敢抗命,你可仔细你的皮。”
“是,臣晓得了,殿下说什么,臣便做什么,万不敢违抗!”童玉然忙应道。
若是在以前,他还会因着冲动,想着不信邪,阳奉阴违一番,但是吃亏吃得多了,又经历过假死那么一遭劫难,他便学乖了,再不敢违抗殿下的命令。
他犯的错太多了,但殿下这许多年来,却一直还留着他的性命,不曾薄待他半分。
便连他媳妇儿莫雅也说,殿下待他,已是极好,他童家本是大越的罪人,如今,他应事事已殿下的旨意为先,以光复大越为此生之重责,方才不负他父亲追随大越先帝而去的壮烈志气。
逢熙点了点头,方才想说些什么,却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童玉然听着他那剧烈的咳嗽声,又借着烛火见其脸色苍白,隐隐泛青,便站起身来,匆忙走到逢熙身旁,担忧地问:“殿下?您可是得了风寒?微臣瞧着,这可是有些严重啊!”
逢熙冲他摆摆手,还未说什么,便又是一阵咳嗽,一抹腥甜涌上喉间,不过一瞬,他捂着嘴的那一只手,便有温热的湿意传来。
他低眼,看向手掌之中,竟是一抹殷红。
“殿下!您这是?”童玉然看见了他手掌间的鲜血,当即瞪大了双眼。
逢熙亦有些怔然,半晌没有言语。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童玉然方才见他动了动苍白干涩的薄唇,道:“玉然,你有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种感觉……”
“什么?”童玉然咽了一口唾沫。
逢熙抬眼,望向童玉然的那双墨瞳里,竟是稍有的迷茫之色,犹如江上薄雾,朦胧弥漫,屡屡环绕,挥散不去。
只听他道:“你偶尔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过去,以及当下所有,都好像有些虚幻?”
“殿下你说得是什么意思啊?”童玉然挠了挠后脑勺,实在弄不明白。
最后,他索性也不再去想了,忙扶住逢熙的肩,焦急道:“殿下,您是不是受了什么伤?还是说得了什么病症?如若不然,您怎会吐血呢?您身体时何时成了这样的?太子妃晓得么?她有替您请太医么?”
童玉然一口气问了一大堆,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
“殿下,您是大越的希望,您可万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最终,童玉然认认真真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逢熙半睁着双眸,纤长的睫羽掩去混乱朦胧的思绪,喉间的腥甜犹在,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正像是撕扯一般的疼。
烛火忽然被半开的轩窗外吹来的风扑灭,他的一声叹息碾碎在突来的黑暗里:“错觉还是真实,我怎么都分不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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