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动唇,花白的胡须颤了颤,良久才道:“逢熙,你不该,你不该为了这么个魔物,葬送了自己啊……”
他说这话时,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有谁晓得,在几月之前,逢熙他还曾是名满天下的圣僧。
他生于佛门,少年得法,聪敏通透,对佛法亦有世人难以企及的悟性。
于是他少年成名,四海各路为听其讲经授法而来的信徒多年以来,不计其数。
也正是这般聪慧的逢熙,才能以自己的心,养出了传说中的梵净金莲。
佛心养出的金莲,是至圣之物,因而便又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物。
于是佛缘成就的这朵金莲,终究成了扰乱佛门清净的罪魁祸首。
这金莲自己有了灵识,却因沾染了无数人的血腥与欲望,终于堕入尘埃,褪去佛性,沦为了魔物。
若逢熙肯顺应天命,将这朵已开了灵识的魔莲毁了去,也就罢了。
可是哪曾想,他竟会为了这么一支魔莲,毁去自己的名声,丢掉自己的一切。
“师父,你忘了?她因我而生,便注定与我不可分割。”他仍旧未曾去看那老僧,仍只是专注的望着自己手中的那支残莲,手指抚过她的花瓣,就好似轻触她的面庞。
秋果被他的动作弄得痒痒的,忍不住动了动,却是花瓣颤了颤,更加贴近他的指腹了。
逢熙因她的这一动作一顿,倏尔眉眼之间一片温软,面上亦有了些淡淡的笑意。
“逢熙!她由你而生,也可被你毁去,若你毁了这魔物,你便还是原来的逢熙,是我佛门弟子!”那老僧苦口相劝道。
逢熙本是他最得意的徒儿,如今却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终究是比谁都痛心的。
“师父,已经发生的事情,又如何能装作若无其事?”他终于抬眼看向那老僧,一双深邃的墨色眼瞳之中波澜不兴,无悲无喜。
“你!”老僧望着逢熙的目光之中似有千重情绪,几经流转,又只剩一腔悲凉。
一时之间,殿中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
“她已经快死了,师父。”逢熙忽然说道。
老僧闻言,看向他手中的那支残莲,见其花瓣渐枯,魔气衰微,已见凋敝,便有些诧异。
明明多日之前,这支魔莲,还是完好的。
“师父。”逢熙忽然站起身来,一身灰白的僧衣被染上夕阳的金光,那一瞬,他身后的佛像眉眼含悲,仿佛正看着它眼前的逢熙,又似乎在看着芸芸众生。
逢熙忽然对着那老僧跪下来,身子直挺挺的,仍如青松一般。
老僧似吃了一惊,他复杂的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由自己看着长大的徒儿,嗓音有些干涩沙哑:“你,这又是作甚?”
逢熙垂着眼眸,向他恭恭敬敬的弯腰,俯身拜了三拜,才开口道:“徒儿由师父带大,此生此身本应永留佛门,可终是徒儿修行不够,一切成空。”
“我曾以为,我可一生修行渡人,免去众生苦,可我终究无法做到。”
“我连自己都渡不得,又何谈渡人?”
“此生种种,徒儿都只能有负师父重托,万望师父……一切珍重。”
他的字字句句,听在老僧耳畔,就像是阵阵沉重的钟声一般,似乎有所预示,又无法细想。
而正当老僧兀自思量时,逢熙已经站起身来,转过身去,望向这大殿之中最庄重的那一尊佛像。
他的目光停在那金身佛像的双目之间,眼中不曾有过一丝水波荡漾。
他握紧了手中的残莲,再次盘腿坐在那蒲团上,撇去了身后无数人的目光。
他忽而低首,对着手中的那支已经枯败的残莲道:“果儿,这地狱,我们便一起去了。”
秋果此刻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快要看不清他的面庞,但是他的声音,却一如冷玉坠地一般,清楚的响彻在她的耳畔。
当下,老僧方才有所悟,回过神来时,便见他那徒儿,便端坐在那佛像前,双眸已阖,竟已圆寂了。
他蓦地失了力气,蹒跚着想要上前,却一下子栽倒在地。
那张沧桑的面容上是一片哀恸,一双经过岁月雕琢后,已见浑浊的眼中淌出些热泪来。
这空旷的大殿之中,便只剩他那一声悲痛高呼:“糊涂啊!”
而秋果却早已听不到那些了,她耳畔只剩他的那一句:
“这地狱,我们便一起去了。”
于是浓深的黑暗袭来,一切的事物都被撕碎在了虚空之中,不留痕迹。
她只能听见他低低的嗓音传来,带着让人安定的气息,那一刻,她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愿与他同去。
纵是焚身消魄,化为山间轻风,旷野草木,也未敢有悔。
正文 第47封情书婚约搁置
一如逢熙所言,自蕴宁公主醒来后,这紫禁城中果然便比平日更加热闹了。
且不说后宫中各路妃嫔是如何一波又一波的前去那丽太妃的平云宫中探望那方才醒来的蕴宁公主,那些自宫外而来的高门贵妇们更是陆陆续续的前来。
一时之间,蕴宁长公主与忠义侯府的顾世子之间尘封多年的那一纸婚约,再次被人提起,宫中宫外,无不由人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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