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忍着没有去过问,可老夫人昨日进宫,听到他心结所在,听到他半年没有开口说话,听到他跟长辈作对,年少时离开家四处乱跑,听到老国公临终前,他磕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突然就有些心疼。
他不愿意,又何必逼他?
天下之大,有的是可以卫国戍边的人,何不让他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于是今日召他进宫,可是校场比武已经骑虎难下。
你再忍忍,忍两个月。
温雅在心里说,我一定给你个宫里的差事,让你能常呆在我身边。
突然有些后悔今日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与他说话太少,喝着参汤想起薛明给他描述荣恪进军营那日的情形,一人一马,后面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手中抱一把大刀,刀柄上挑一个包袱,而徐泰那边场面隆重,鼓声震天旌旗猎猎,将士整齐排列,盔甲在身刀枪锃亮。两相对比,镇国公凄惨寒酸。
搁下参汤笑着摇头,唤一声柳姑姑吩咐道:“福宁殿墙上挂着的那把赤乌刀,让薛明去一趟镇国公府,赏给镇国公吧。”
“据说那是上古名刀,乃是先帝之物。”柳真忙提醒道。
温雅摆摆手:“先帝不过是挂着做装饰用,给镇国公吧,告诉薛明这会儿就去。”
柳真答应着退下了,她忍不住拿出那个石雕,摆在面前脸对脸看着,轻声说道:
“少帅荣麟,姓荣名麟,字伯麒,以赤乌刀为兵器,赤乌乃是上古名器,触手沉稳厚重,刀柄漆黑刀身赤红,其刃锋利,可削铁断玉。”
说着话食指尖触上小人儿鼻头,低低问道:“我这么做是对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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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赤乌
薛明带人到了镇国公府, 说是荣恪回来看了一趟就到军营里去了,一行人骑了快马追出城门,一直追到军营里去,秦义将他迎进荣恪的军帐,荣恪正和数名将士围坐着吃午饭,瞧见他起身向外,客气说道:“这儿人多,军帐外说话。”
看到薛明递过来的宝刀,不置信接过去抽刀出鞘, 指尖轻抚过赤红的刀身,食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抹,滋得一声, 鲜血喷溅而出。
薛明吓一跳,秦义喊一声爷。
“赤乌。”荣恪不顾滴血的食指, 怔怔看着手中的刀低声说道。
“是赤乌。”他举起刀身向着太阳,刀身映着血色, 泛出刺目的红光。
“真的是赤乌,哥哥的赤乌。”他的声音发沉,低低说一声牵马。
秦义小跑步牵了马过来,他提着刀飞身上马,纵马疾驰而走。
出了军营漫无目的策马飞奔, 胸臆间憋闷得难受。
十八年前哥哥被抬回来后,已经不能说话,身上几处致命的伤口不停有鲜血涌出,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得像纸,他一一看过围在身边的亲人,最后落在他脸上,他抬起手向他示意,他靠了过去,哥哥抓住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他微笑,他的唇角刚刚翘起,手就垂落下去。
哭声四起,他紧咬着唇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疯跑着冲向战场,一寸一寸翻找着,寻找哥哥的赤乌刀,赤乌是哥哥的一部分,赤乌刀上留着哥哥的灵魂。
他没有找到,他找了十八年,今日方失而复得。
他松开扯着马缰的手,两手将赤乌紧紧抱在怀中,从疾驰的马背上跃下,重重摔在山道旁的荒草坡上,沿着山坡向下滚落,直到一丛荆棘将他拦住,他扯起唇角一笑,转身向坡顶上爬去,爬了几步停住了,翻个身直挺挺躺在冰冷的泥土里,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有泪珠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了下来。
镇国公领了太后赏赐后行为失常,手抖着声音也抖着,食指划过刀刃,也不顾指尖滴着血,骑上马就跑,薛明指指他纵马狂奔的身影,又低头看向地上血迹,讷讷对秦义说道:“镇国公还没谢恩呢。”
“请中贵人到帐中稍候片刻。”秦义客气比手,请进帐中热情招待。
薛明等啊等,等到军营里吃过晚饭,镇国公回来了。
一瘸一拐牵着马,灰头土脸十分狼狈,脸上沾满了泥水,身上的衣裳破了好多处,低着头也不理人,秦义跑过去牵了马,他自顾抱着那把刀进了自己军帐。
秦义指指军帐里面,对薛明陪个笑脸:“瞧这情形,中贵人还是别等了。”
薛明拱拱手:“再晚些宫门可就下钥了,我只能回宫,照实禀报太后。”
说着话刚要走,镇国公出来了,阴沉着脸看着他,声音低哑说道:“还请回禀太后,此次比武,我荣恪定要赢过卫国公。其余的,不必多说。
薛明赶在宫门下钥前进宫,宝慈宫内亮着灯,柳真说太后一直在等他。瞧见他进来,有些急切问道:“怎么才回来?镇国公那儿出什么事了?”
薛明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镇国公让回禀的话要说,其余的,也得说。
听他绘声绘色一说,温雅皱了眉头,他怎么会受伤?从马身上摔下来了?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自己将赤乌刀给他,是不是错了?
可他充满斗志,说是定要赢过卫国公,也许没有错?
隔日见过四位辅臣,冯茂留了下来,说是昨日去过了军营,温雅忙问镇国公伤势如何,冯茂摇头:“脚腕扭了一下,倒是没有大碍,军医说贴几日膏药就好,手指头划破出血给冻住了,郎中说再回来晚些,就得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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