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贺知春去到贺知乐住的宫苑时,孙弗同张仵作已经在这里多时了,在场的画图的还是颜惟清。
贺知春瞧着有一种时光倒流的诡异感,好似她又回到了刚刚去大理寺的时候。
孙弗等人见贺知春进来,赶忙行礼唤道:“太子。”
贺知春笑了笑,“还叫我李十五。”
按说贺知乐生了皇子,应当能够提升分位,起码应当是贺美人,但是不知晓为何,好似有人故意遗忘了似的,她到现在都还是一个才人,但是享着美人的分例。
含梅苑算不上一宫,乃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她住了主屋,侧边一左一右住在武才人以及林宝林。
整个太极宫不算大,圣人后宫中的嫔妃又十分的多,像这样一苑住着好几人的,乃是常态。
贺知乐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宫装,脸上画着十分精美的妆容,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的。但因为是吊死的缘故,看起来面容可憎。
张仵作在哪里东看看西看看,见到贺知春走过来,低声说道:“十五你看,她的脖子上有两道很重的勒痕,第一个是一个整圆,围住了整个脖子。而第二,后颈部没有。你看出问题来了么?”
孙弗瞧着张仵作还是一副带学生的样子,心中着急上火,人家现在是太子好吗?太子!
太子要学你这个鬼玩意做什么?以后勒着太子妃玩儿吗?
“上吊的痕迹应该是第二个,第一个是有人拿绳子勒她,双手交叉,像这样……”
贺知春说着,随手扯了一根发带,绕在一旁的柱子上,用力的表演了一下。
张仵作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子在这个上头的确是很有天分啊,虽然你家有皇位要继承,但是某这里也有绝技要继承啊!
她之前想得没有错,贺知乐的确不是自己悬梁自尽的,她是被人勒死了之后,才悬挂上去的。
凶手大约以为,大家的注意力都会被遗书牵扯了去了,像这种自杀之人,宫中按照惯例,只会让嬷嬷随意的验看一下,然后便装殓了。
毕竟后宫之中,死了一个,又来一个,人命不值钱得很。
“凶手手很生,留下了很多漏洞,应该不是经常作案之人。”张仵作说着,四下里看了看。
贺知春望着贺知乐的脸,叹了口气,贺余回来,还不知道会多么难过,贺知乐再不好,那也是贺家的女儿。
“让她走得体面一点吧。”贺知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张仵作一愣,哈哈笑道:“李十五你啥时候这么好心眼了?不像你啊!”
孙弗额头都要冒汗了,你这个坑货,想要害我大理寺明年没有钱拿吗?她现在是太子啊太子!
贺知春没有回话,而是指着贺知乐身旁的黑绫说道:“这个是凶器?”
张仵作在贺知乐的脸上拨弄了一下,像是会正骨一样,一下子就让她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是悬挂着她的,很奇怪吧?某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么乌漆嘛黑的绫罗绸缎上吊的,大多数人都是解个裤腰带啊,随便拿块白绫之类的。”
“嗯,是很奇怪,像一条黑蛇。”贺知春说着,伸出手去捏了捏那块布,勾了勾嘴角。
孙弗同张仵作对视一眼,都神色警惕起来。黑蛇的事,他们可都是亲历者,这里头水实在是太深了。
第391章 古怪的遗书
“黑蛇是朝着十五你来的吧。”
孙弗一听这颜惟清冷冷的声音,又有些想哭,一个张仵作不够,你还来?你们是有多见不得我大理寺好?
张仵作穷惯了,颜惟清乃是世家子,只有他,可是有八个儿子要娶媳妇啊!
颜惟清可不管孙弗心中的小人乱跳,直接将那遗书扔给了贺知春。
贺知春接过来一看,第一感觉就是不忍直视。
贺家人的字都很好,这些年随着阅历的增加,都各有进益。唯独贺知乐,不进则退,字徒有其型,毫无风骨,一如其人。
她仔细的看看,等看到“望父兄闲暇之余多顾念吾儿”之时,便将这遗书扔在了桌子上。
然后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个遗书根本就不是贺才人写的,大侄子你说是不是?”
颜惟清点了点头,指着上头的余字,说道:“十五你在贺家生活多年,应当知晓贺知乐平日是否会避父讳。”
说起来,读书人讲究忠孝节义,对于君父,都是要避讳的。
譬如写的词语中含有父亲的名字,要不缺笔少划,要不就用同义词来代替,是不能够直接书写父亲的名讳的。
再譬如贺余乃是司农,有的时候,甚至写这二字的时候,都要注意避讳。据闻有一人他的父亲名叫岳,他甚至连乐曲都不听,就为了避讳一个岳字。
再有人父亲名中含石,他便避开所有石头,过石头桥,都要人背着走过去。
当然这是比较极端的人,但是书写避父讳乃是人之常情。
“贺家兄妹,提笔启蒙都是同一人所教,在写到余字的时候,会缺最后一笔。贺知乐的确是同家中失和,但是从小养成的书写习惯,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
贺知春说着,让木槿到贺知乐的桌案上去翻了翻,但是并未找到写有余字的笔墨。
孙弗若有所思,“那要不贺才人就不是贺知乐,要不就是遗书是人伪造的。”
孙弗这句话虽然颇为绕口,但却极其有深意,进可攻退可守,全凭圣人意思。
贺知春不由得感叹,这个老狐狸!
贺才人不是贺知乐,那么管她是怎么死的,写的遗书就是狗屁,她又不是贺家女,给贺家还有太子蒙什么羞?
贺才人是贺知乐,那么遗书是伪造的,那么遗书的内容也是狗屁,是污蔑。
至于她是不是,圣人自有决断。
“云霞,去看看云霞院里,哪一个人的指甲缝里有黑色的丝线。”
贺知春说着,用手指敲了敲椅子,指了指那条黑色的绫罗绸缎道:“这条黑绫用的并非是最新的织法,应当是一块陈货了,很容易挂纱,你们仔细看一下,若只是贺才人用来上吊的绳子,那么不大可能会挂得这么花。”
“各宫早就都换了新的布了,这种布,要不是太监们用的,要不就是有人从外面带进来的。”
为什么很多一夜暴富的人突然穿了绫罗绸缎会觉得很拘束呢?
因为绫罗绸缎太娇贵了,手粗的人,随便一摸,茧子就会挂坏布匹。
宫中永远用着最好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用这种布,贺知乐在贺家不富裕的时候就穷讲究,更加看不上这种绸缎,何况还是黑色的,她只喜欢花枝招展的颜色。
宫中贵人养尊处优,手都很娇嫩,是以凶手应该是一个干粗活的下人。
挂的丝去哪里了?当然是藏在手指甲缝里,细小的毛存在你的手上,不刻意去弄,一时半会能够完全清理干净的。
前头张仵作就说了,这个凶手是一个新手。
新手总是容易犯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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