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叮嘱道:“你虽要趁机表现,可也不要操之过急而失了方寸,还是稳着点来才好。切勿急于求成,切勿贪功冒进。在没有七成把握之前,就不要擅自冒险,一切应以自保为基准,之后才可以谈如何进取……”讲着讲着,我自己也觉得太嗦了。没办法,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地爱和关切,才是唠叨的根源。这一点上,谁也不能免俗。
作为一个叛逆期的少年,按理说他应该对我这种嗦不耐烦的,可他真的没有半点这样的情绪流露,他那良好的耐心和虚心也不是伪装出来地。我说完之后。他立即给了我确凿的保证。这才让我彻底地放心了。
讨论完毕,正好午膳也全部准备好了。我拉他坐下来,挑选他喜欢吃的菜肴,给他夹了满满一碗。他也是来者不拒,风卷残云一番。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就起身告辞,朝武英殿去了。
两天后,也就是七月三十日这一天,从京营八旗和附近的驻防八旗中紧急抽调出的各路人马已然集结整顿完毕,厉兵秣马,一切均告就绪,就正式出征了。
由于这次是八年前入关之后,最大的一次军事出动,为表郑重,多尔衮特地选择在南苑校场进行了一场盛大的仪式,他带领着在朝所有王公大臣,满蒙贵族出席。尼堪受封为定远大将军,他现在是亲王身份,规格自然很高,多尔衮亲自赐他御服、佩刀、鞍马,以示器重。
按理说,这种纯男人的场合,我一个女人是不应该出现的,不过此番是东青第一次出征上战场,意义非常。作为皇后,我也得以出席,坐在多尔衮身侧,静静地接受着他们的军礼,旁观着整场仪式,包括各种萨满献祭,向战神祷告之类地例行步骤。
入关八年,八旗大军仍然保持了当年一样的强大气势和勇悍风貌。当然,在武器装备等方面,也更加精良齐整了。坐在阅兵台上遍览全场,但见红缨如云,兵器如林。在西南风的吹拂下,一面面颜色鲜艳的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一眼望不到边际,场面恢宏,大气磅礴一如大海洪波,让人看在眼里,顿生满腔热血,感染上干云豪。
我的内心,自然是难以平定。我的目光,却一直在追随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那就是东青。虽然我看着他从小到大的,可他身着戎装还是头一遭。只见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上绣金丝盘蟒,海水江崖的棉甲,越发衬得面孔俊美,英气逼人。
没多久,轮到他上前来接受御赐了,多尔衮赐给他地是一副精美的雕弓和镶嵌宝石的杏黄色撒袋。他接过之后,立即以抱见礼谢恩。多尔衮示意他起身之后,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伸手替他紧了紧腰间悬挂佩刀的带子。满洲军人佩刀地形式和汉人不同,他们地甲胄左侧没有“挡”,是留着佩戴刀剑或者弓弩撒袋的。而佩刀是刀尖朝前,刀柄朝后,反着悬挂地。这样的特殊之处是,拔刀的时候直接用右手从腰后就能单手将刀出鞘。交战厮杀之时,杀人或被杀也只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谁慢了半拍,要付出的可是生命的代价。这种特殊的佩戴方式恰恰可以节省掉中间的那个反应时间,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刀还是朕上次在南苑的时候赏赐给你的吧?朕刚入关时,曾佩宝刀砺霜,后赐予豫亲王,他持刀纵横漠南,大胜凯旋;这把刀名为斩月,朕随身佩戴七年,从未沾染过半点血腥,如此锋芒却无用武之地,实为可惜。”多尔衮低头看了看那把褐色鲨鱼皮刀鞘的宝刀,悠悠地说道。
东青立即抱拳行礼,以坚定的声音道:“请父皇放心,儿臣此番出征,必竭力杀敌,不敢有负父皇如此期许厚恩!”
多尔衮用器重的目光望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好了,你这就去吧。”
“!”
东青喏了一声,随后给我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下台而去了。
在他翻身上马之后,手执马缰,抬眼朝我这边望了一眼,以示道别。
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竟然一个恍惚,此时这一身戎装的东青,竟酷肖那十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和我在汉江之畔偶然邂逅的多尔衮。不论是外形还是神采,都可以几近完美地重叠起来。那时候的多尔衮,也是这般地朝气蓬勃,也是这般地眼神清澈,全身都洋溢着令人心动的青春气息。只可惜,他当年的种种,大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一去不复返了。有如滚滚东去的春水,再也不会回头。我曾为此深深地感慨,惆怅,怀念过,可我万万没能想到,这个早已逝去的影子,竟然在东青的身上得以重现了。
我的儿子,是我生命的延续,也是他生命的延续。既能勾起我旧日的回忆,又让我无限地展望未来。我的儿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带着你的荣耀,带着你的胜利,我拭目以待。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七十四节 宫花寂寞红
八月初十,下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东青他们就走了十天了。眼看着中秋佳节即将到来,宫里面也要例行赐宴和赏月。这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可真正着手实施起来,却是千头万绪,非常复杂的。我身为后宫之主,这些事务也理应由我来负责安排,忙碌了两天之后,终于把具体事宜都确定下来了。
长长地吁了口气,我想到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到多尔衮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会不会过于忙碌而忽略了休憩,关切之下,我主动去了武英殿探望。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暖阁里处理政务,也没有在内厅里接见大臣,我找到他时,他正在一个很僻静的小院子里的树荫下纳凉。在院门口,太监要进去通报,被我摆手制止了,因为我发现他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态安详,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想来他这些日子太过繁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我手扶门框凝望了一阵子,越看越是心疼。
正打算进去看看他会不会因为睡着了而着凉,也好给他盖点东西时,我眼角的余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侧脸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宫女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有一杯茶,正呆愣愣地站在树后,痴痴地注视着他。看样子,她似乎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了,人也早已走了神,甚至连我什么时候到了院子门口都不知道。
这个宫女我认识,她不是别人,正是吴尔库霓。我知道她这些年来一直在武英殿里当差。再也没有被调走过。然而奇怪的是。我每次来武英殿,基本上都看不到她。我心想,也许多尔衮知道我不喜欢她,所以特地吩咐过,每次我来的时候,她都必须回避,不要让我看到,免得我不高兴。尽管如此想法,可我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探究。这七八年来,再也没有过问过和她相关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现在又看到了她,恐怕我早已将她遗忘了。
她以前几次出现在我面前时,都是低眉顺眼地,我很少仔细地打量她。数年不见,她成熟了许多,不但眉眼间有了少妇地风情。而身材也更加匀称美妙了。她很有蒙古女人特色,看似丰腴,其实一点也不胖,而是凹凸有致的,柔美的曲线浑然天成,就像那茫茫草原在清风吹拂而过时,所荡漾出的万顷碧波,又在骄阳照耀下,闪动着千里金光。她虽然不施脂粉,宫女衣装。打扮素雅,然而只在树后伫立着,周围就似乎被她的光彩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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