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头,觉得她似乎有点像某个人,某个我曾经深为憎恨,并且许多年来都难以释怀的那个人。对比之下,她比那人多了几分姿色。最大的区别是,她的眼睛很美,是一种纯净而清透的美,宛如清泉。柔若秋水。而这双眼睛正愣愣地凝视着的,却是我地丈夫。
同样作为女人,我突然发觉,她原来并不是单纯的攀权附贵,为了富贵不择手段地向上爬。刻意地伪装着去讨好谁。或者。不全是如此。在众人视线的背后,也许还真有那么几分隐藏许久。丝毫不敢表露的真情。原来,爱着这个男人的,并不只我一个。无论身份尊卑贵贱,都不能免俗。
真是想不到,当年我怎么没看出来,她的相貌像谁。大概同是蒙古女人的缘故,到了差不多地年纪时就有点相似的特色?大概是我多心了,多尔衮当年发现她时,应该也没有发现她像那个女人吧。
我看不下去了,于是进了门,目光直接朝她瞟去。
吴尔库霓当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顿时一个惊愕,手上微微一颤,杯盖发出撞击之后清脆的响声,还好动作不大,不至于打翻了茶水。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即将托盘放在旁边桌子上,矮身给我行礼,轻声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躺椅上的多尔衮仍然被惊动了,他立即睁开眼睛,看了看我,眼神里满是疲倦。然后,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哦,你来了,我刚要睡着。”说着,又重新合上眼睑,显然很困,想要继续睡觉。
我并没有理会愣在一旁,似乎惊魂未定的吴尔库霓,径直来到他身边,说道:“还是回屋里睡吧,都快入秋了,在外头睡着了会感上风寒的。”
没想到,他一伸手,将我拉倒。宽大的躺椅上,正好可以容我侧身躺着,只不过我必须紧紧地依偎在他身边才可以勉强躺下。我感觉有些尴尬,于是准备起身,却又被他拽住,动弹不得。
“唔……困死了,懒得换地方。你要是怕我冷,就抱着我,这样就暖和了……”断断续续地说完,又没动静了。我耐心地等待一阵子,他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这一回是真的睡着了。
我扭过头去,只见吴尔库霓仍然尴尬地侍立在原地,尽管低了头,但我能看出她的睫毛在不安地颤动着,想来是心虚,担心刚才她偷看多尔衮地那一幕是不是被我看到了,生怕我会心生怒气而责备她,甚至找碴整治她。
我忍不住有些好笑,我要是想整治她,还不就是动动脚趾头的小事情。虽然这里不属于后宫,但我身为中宫皇后,想要弄走个宫女,甚至叫她从此蒸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多尔衮虽然是个细心的人,然而这些生活上面的小事情,尤其是女人间的小事情,他懒得理睬,更懒得关心。就算他注意到少了谁,自然也就心知肚明,不会不识趣地主动来问我的。
只不过,后宫的女人上千。有姿色的也不少。想要引起皇帝注意,进一步得到皇帝宠幸好一步登天地女人就更多了。就算没有她吴尔库霓,也会冒出个李尔库霓,王尔库霓,来取代她地位置。后宫的女人们,就如那离离古原上的芳草,一岁一枯荣。不断地有人芳华渐老,也不断地有新人加入。我迟早要老的,她也会,眼下那些如豆蔻一般青涩美丽的少女们也都会有那么一天。而男人。只要有权有势,哪怕是垂垂老者,也照样有大把女人曲意逢迎,为他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地。
我身为正妻,根本没必要和她一个小小地宫女过不去。当年我曾经跟多尔衮质疑过她的来历,是因为原本历史上地缘故,还有她长得有几分像当年盛京城里的乌玛。多尔衮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其中玄机,既然他能放心地继续留她在身边,想必是已经派人调查过,确认她地背景和底细没有任何问题才会如此的。我要是再纠结这些问题,只会让多尔衮认为我心胸狭隘,不能容人者。所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在意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也不知道有多久了。多尔衮慵懒地翻了个身,手臂伸过来搂住我的腰身。将我朝怀里揽了揽。同时,挪了挪位置,脸颊正好贴在我的胸前。似乎这个地方比较柔软舒适,倚靠着这里,他睡得更加惬意了。
吴尔库霓仍然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没有我们的吩咐,作为宫女是不能贸然退去的。我见她那双白皙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很不自然。我现在看不到她地眼神,不过想来,也应该是惶恐而难堪不已的。
我胸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朝她略略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继续为难她,实在没什么意思;欺凌一个弱者,实在没有什么成就感。
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然后再次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又过了一阵子。微风吹过,一片还未曾枯黄的树叶却飘飞下来,落到了他的脖颈间。他伸手摸了摸,这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发现他倚靠了好久的地方是我的胸部,竟然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急忙抬起头来,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继续睡觉的意思了。“没关系,你要是不冷的话,就继续睡吧,冷了就回屋去,我瞧你实在是累了。”我一直迁就着他,生怕惊醒了他,所以任由他倚靠着没有变换姿势,现在已经有些肢体发麻了。眼下解脱了,连忙舒活舒活。
多尔衮有些费力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不用了,也睡了好一阵子,现在不困了,接下来还有一些折子没有看呢,再耽搁下去就连晚膳也要推到半夜里去了。”
“是不是昨晚又没有睡好觉?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你困得不行。这晚上不睡,白天犯困,长久下去很容易影响精神地。”我关切地说道,顺便,帮他揉捏着肩膀,缓缓地按摩。
他抬手向后,拍了拍我的手背,柔声道:“好啦,这些事情不用你干,叫个奴婢过来伺候着就是。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说呢……”刚刚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瞟到旁边桌子上的茶杯,就伸手取过,正准备喝,却皱了眉头放下,“都凉透了……来人啊,换一杯!”
很快,从屋子里急匆匆地出来一个宫女,将茶杯更换一下,然后将冷茶端走了。
多尔衮端过新换上的热茶,正准备喝,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面有异色一闪。略略沉吟之后,方才掀开盖子浅浅地抿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觉得这样下去,他也会很难过的。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他的脑子里要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还要为这种枝根末节地事情烦恼,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于是,我索性主动点出了他所疑虑的东西,“皇上是不是在琢磨,我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那个叫做吴尔库霓的宫女?”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就像捅破一层窗户纸那么轻松。一诧之后,他放下茶杯,转脸过来,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你看到她了?她不知道你会突然找到这里,所以来不及回避……有没有惹你不高兴?”
这最后一句,省略了主语,也不知是“她”,还是“我”,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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