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用没有受伤地右手拿着脱了鞘的“斩月”宝刀。缓缓地翻转着,看着雪亮的刀锋上那些新近增添出的微小豁口来。那天他用这把刀前前后后杀了数百人。再好的钢刀也不能不卷刃。而经过了这么多人的血肉洗刷,刀刃上地毒液早已消失殆尽,根本查验不出是什么毒了。
明珠猜测着说道:“会不会是大战前两天,贝勒爷带回营帐的那个汉女干的?汉人向来敌视咱们,何况她被掳来,心存不不甘,很可能设法报复。至于后来自缢,很可能是畏罪自尽。”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是这些女人在送进大帐之前,必然经过层层搜查,身上不留任何私藏物品,衣服也是全部换过的,甚至连亵衣都没有穿,哪里能藏得住东西?”东青说到这里,眯缝起眼睛思忖了一阵,忽然有了新地想法,“除非,咱们这边出了内奸,有意令负责检查地人漏掉某个环节,或者在检查之后,悄悄地把毒药塞给那个女人,指使她投毒。”
明珠立刻明白了,他觉得这个可能要大很多。那个女人既然是湖南本土人,说是专职奸细不太可能,多半是被居心叵测的人挟制了家属,不得不受命铤而走险,在东青的刀上下毒。而事后知道不能活命,必被灭口,所以提前自我了断了。
“奴才这就带人去调查,看看指使那个女人的奸人到底是谁,能不能查出来。”
东青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薄薄地嘴唇抿出一个冷峻的弧度,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本贝勒看也不用查,就算查到又能如何?没有确切的证据,还不是没办法抓出幕后黑手?他既然如此精心谋划,完美实施,那么必然会扫清一切可以供我们排查的途径,咱们现在再去查,晚啦!”
明珠很不甘心,他觉得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歹人潜藏在大阿哥身边,极其危险,这次没害成,难保不会再有二次行动。这一次幸运躲过,那么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贝勒爷,奴才以为,不管幕后指使是谁,您身边必然出了内奸。否则怎么会被人知道,您有亲自擦刀的习惯,所以不在别地地方下毒,偏偏在您地刀上下毒呢?更想不通的是,他们怎么能料到,您会在擦刀地时候伤到手?真是蹊跷得紧哪……”
“这个人,本贝勒差不多能确定了。”
东青将怀疑的重点落在了多尼身上。如果毒确实是那个女人下的,就必须先保证这个女人会被他挑中。而多尼先挑选了这个女人,很可能是为了避免她被别人挑走而令计划夭折,后来又将她送给了自己,这样看来就合理多了。至于知道他有亲自擦刀的习惯,多尼也具备这个条件,现在想来,他至少在多尼面前这样三五回过,被多尼暗记于心加以利用,也是很可能的。至于如何能算准他擦刀的时候割破了手,就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从他第一次拿刀到现在。这些年来他擦刀的次数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一次都没有弄伤过自己。至于这一次,也是因为多尼说到孝明怀孕的事情,让他一时之间心神大乱,不知不觉间就懵然地割破了手指……天啊,难道……
无论如何。东青都不敢相信,多尼这个一直在宫外的人,怎么会和皇宫内院有联系,甚至知道他和孝明之间的私情。然后算准了他的反应,就故意在他擦刀的时候提到孝明地事情,故意刺激他。令他走神。如果这个假想是真的,那还了得?多尼简直不是个人,而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了。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假想。因为,如果多尼真的有渠道,在后宫有内线。发觉了他和孝明的私情。那么想谋害他实在太容易了,只要捅破这个秘密就足够了,多尔衮就算不杀他,也绝对会废黜他。多尼完全不必绕这么大的***,干这种成功几率微乎其微。还要各种条件具备地阴谋举措。再者,多尼比他年长几岁,前些年一直在外征战,和他交集不深,更没有任何恩怨。就算最近因为在争功问题上的面和心不合,最多也就是生生闷气。万万达不到必欲置他死地的地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多尼都没有半点谋害他的动机。何况他刚刚中毒的时候,多尼甚至冒着性命之危亲自帮他吸吮毒液。当时那焦急万分的模样,怎么看也不是伪装出来地。他怎么可以单凭一点点没有实据的推测,就轻易地冤枉好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也许又不是,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由于现在是秘议,左右侍从早已遣出,确认没有人偷听,明珠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有些话,奴才也不敢明讲,只不过实在不能看着贝勒爷继续置身于危险之中。那女人没人指使自是最好,万一真是有人指使呢?这个人,必然是和贝勒爷有利害关系的,只有铲除了您,他才有出头的机会,或者不被您妨碍的机会。这个人,贝勒爷心中应该有数。”
东青听了之后,不禁悚然动容----符合这个条件地,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地同胞兄弟,东海。只要他一死,东海就成了唯一的嫡生子,将来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别的什么恩恩怨怨抛开不谈,只要牵扯到皇位这个人间最大的,最极致地诱惑,就足以让人利令智昏,铤而走险,甚至完全不顾骨肉亲情的。而且东海三岁之后回宫,和他在一起五年,完全知道他在生活上的大部分细节,知道他有亲自擦刀的习惯。虽然算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失手,但是既然有这么个机会,那么不妨试试看,撞大运,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下毒的地方不光是刀上,还有其他的地方,只不过目前还没有被他发现罢了。
他感到太阳穴一阵阵酸痛,接着头上也开始抽搐般地痛了起来,不得不伸手揉捏着。这种思考是很令人痛苦地,他真地不敢,也不愿相信东海真的是凶手。且不说东海一个八岁地孩子,就算有害他的念头,也没有渠道搞到那般剧毒;况且他待东海那么好,从来都没有欺负过这个弟弟,一直像爱护珍宝一样地爱护他,自问没有一个地方亏待过他,他怎么能这般狠毒地“报答”自己?夏天时候东海出天花,他冒着巨大的危险亲自在床前照料,给东海擦身,陪东海聊天,还有他们之间的那个兄弟约定……这一幕幕在东青的眼前晃来晃去,怎么看怎么都是无尽温馨,兄弟友爱。他难以相信,东海那天真无邪的笑脸下,竟然包藏着那般狠毒的祸心!
然而,东青虽本性善良,顾念亲情,却也是个思维缜密,极其冷静的聪明人。他仔细地排查着,梳理着这些年来和东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希望能够找出什么异状来。结果,什么都没有。踌躇和费解之中,他渐渐烦躁起来,于是撑着椅子扶手站起。
明珠立即将旁边的一双拐杖拿来,服侍着东青撑住,他的小腿被箭所伤,行路困难,不得不以此支撑。
撑着双拐,踮着脚,一步一挪地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他仰头看着正在滴水的遮雨檐,皱眉继续思索着,忽然来了灵感。夏天时候他去多铎王府探病,多铎后来的奇怪表现曾经令他怀疑过东海,那个怀疑之所以没有继续下去,是他认为东海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这个脑子和这个动机。可是把那件事情和眼前这个事情联系到一起,东海的嫌疑就大了许多。上次在多铎身上种痘,害他被父亲打聋了一只耳朵;而这次刀上下毒,又害他不得不断指保命。两次都没成功,那么第三次呢?第三次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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