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脸色阴沉,颇为烦乱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有那么容易追查出来,那人也没有这个胆子敢送出这么一封信来,还是不要瞎忙活了。”说罢,将信纸揉成一团捏在手里。低头上了轿。“走西华门,去武英殿!”
轿子抬起,在上百名王府护军的簇拥之下,一路朝紫禁城而去。
半路上,多铎忍不住展开纸团。反复着。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很疑惑,究竟是谁,派人送来的这封密信呢?知道王府有条一路通往坤宁宫的密道,这么大一个秘密地人,实在有限得很。
这密道他发现于顺治元年。刚刚入燕京没几个月,入住这个前明南宫的时候。由于这密道的尽头是原本明朝的乾清宫,可见是当年明英宗朱祁镇在禁所中图谋复位而派人秘密挖掘的。他当时就动了歪脑筋,找了一批工匠,秘密地继续挖掘起来,一直挖掘到坤宁宫院内。出口就在院内一棵大槐树旁边的井里。当时地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参与施工的人员都是蒙了眼睛进入,蒙了眼睛出去的。没有人知道这密道具体源于哪里,最后通向哪里。而真正知道这些的,也只有那么三五个人,包括进行精密测量的匠人,包括他地几个心腹侍卫。完工之后,匠人突然神秘“病故”,只有那三个心腹侍卫知晓此事,而且他们也是当年皇后从落井到出京,南下地协助者和见证人。
现如今,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八年,那三个侍卫,一个已经升任为现在的王府长史,也就是刚才给他送信的那个,阿思海。此人是他的家生子奴才,父亲跟随他征战多年,而兄长也在他的旗下效命。阿思海本人对他更是忠心耿耿,向来办事勤勉,口风很严,很得他地信任。说这个秘密是阿思海泄露出去的,多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至于另外两人,一个在靖和三年的时候出天花病故,另外一个则在靖和五年,多尼封贝勒,成亲分府之后,被派遣过去跟了多尼。这个跟了多尼的叫做善保,昨晚听多尼说,他已经在去年十一月份衡州的那场恶战中阵亡了。
如此看来,这三个侍卫把密道地秘密泄露出去地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更要紧的是,这密信来地不早不晚,偏偏在他准备入宫去见多尔衮,禀告那个关于东海的秘密之前。其中要挟和恐吓之意,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既然是要挟,却不写明究竟要挟他什么。而时机又是如此凑巧,简直就是赤裸裸地警告他,不要轻易开口,否则就来个玉石俱焚,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多铎就算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东海一个久居深宫,自己根本没有独自外出能力的孩童,能够神通广大到了如此地步。说他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没有能人协助,简直就是梦呓一般。很可能,如今的东海就像当年的东青一样,被一群,或者是某几个别有用心的人背地里指挥着,教唆着,就像牵线的木偶一样地进行着那一桩桩阴谋。这些人,必然是希望东海将来登基当皇帝,他们就拥立有功,从而换来荣华富贵,位高权重。具备这个动机的人,有可能是目前并不得志,希望把赌注押宝一样地悉数押在东海身上,将来好成倍成倍地收回成本,赚取巨大利润;又有可能是目前还算风光的人物,生怕跟错了对象,将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的富贵享受不长,于是提前未雨绸缪。
至于为什么选择东海,一来他是个小孩子很容易摆弄;二来救急不救穷,从各种迹象上看,东青更具备成为未来储君的条件,东海因为年幼而落于下风,在这个时候来帮助东海,就有如雪中送炭一般。必然能够得到东海的感激。这个政治筹码如果押准了,那么将来的仕途也就不可限量了。
这些人,究竟是谁?既能接触到东海,又和他王府里的人能够秘密联系,恐怕不是一般的大臣所能做到吧?在他的王府里收买了奴才,或者安插了眼线。虽非易事,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可若说是在皇宫里藏有奸细,这个难度可就太大了。看来,要想解开这些谜团,就必须要把东海周围的宫女太监们统统逮捕起来,详细审讯。才有可能得出结果来。到时候,倒霉的不仅仅是东海一人,恐怕要牵连到很大一片人。到时候,就是人头落地,血雨腥风。当年莽古尔泰兄妹地“谋逆”事件。皇太极竟然杀掉朝廷内外近万人。这个前车之鉴,不能不让他记忆犹新。
多铎的犹豫并不是因为这个,他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对于与己无干之人的性命,他向来不会怜惜的。他的顾虑是。想要做到这个,就必须让多尔衮知道,让多尔衮怀疑东海,从而下令如此行动。可东海背后地这些人,或者说是某个人,显然已经掌握了那个关于密道的秘密。那个秘密。足以令他临阵脱逃。畏缩不前了。
若多尔衮知道了有这么一条密道的存在,这个密道只能有两个用途。一个是用来谋逆,一个是用来和皇后通奸。前者多尔衮当然不会相信,而后者,多尔衮绝对会深信不疑的。当年皇后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出宫的,他曾经严密排查过,却始终没有结果,他虽然后来并没有再关注过这个事情,但不代表他就从此把这个疑窦忘在脑后。他是何等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之人,多铎最清楚不过。
至于多尔衮知晓此事之后的结果,究竟会是什么,他就简直不敢想象了。也许,多尔衮会立即翻脸无情,把他革除爵位关进宗人府圈禁起来;也许,多尔衮会怒不可遏,下令废黜皇后,打入冷宫。甚至是,赐自尽;也许,本来身体就不好,患有风疾地多尔衮会在接连得知东海是恶人,皇后是淫妇,弟弟是奸夫这一连串消息之后,会经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就此倒下不起……
这一幕幕可怕的景象,在他眼前徐徐而过,循环不息,周而复始。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提醒着他,“不要冲动,不要开口,否则就是灭顶之灾!”
想着想着,多铎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顾不上擦拭,就取出荷包,拉开来,从里面找到一个火折子。将火折子从竹管里取出吹了吹,用力地晃了几下,很快燃出火焰来。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孔,还有他紧皱地眉头。他犹豫片刻,终究将皱巴巴地信纸凑近火舌,燃着了。看着纸张在火焰吞噬之下迅速地化成灰烬,即将烧到手指上时,才掀开轿帘,丢了出去。
紧接着,他伸手出去,做了个手势。外面的随从们看到了,马上高喊停轿。然后,有人快步上前,到了轿子门前躬身询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不去皇宫了,这就回府。”
“。”
轿子再次抬起,这一次则是调转了方向,准备回府。可是还没等轿夫们举步,多铎突然又在里面用颇为烦躁的语气高声命令道:“不回去了,还去皇宫!”
众人对于王爷今天的异常举动非常费解,但却不敢询问,只得再次调转方向,继续朝西华门行进。他在微微晃荡的轿子里,颇为苦恼地闭上眼睛,沉思起来。他真地很不甘心,很恼火,他也最恨别人的威胁。可这个把柄,实在太要命了,别说他现在为人处事比当年沉稳慎重了许多,就算是当年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荒唐十贝勒,也断然不敢毫不顾忌这个要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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