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颤抖地大手,轻轻地握住我凉冰冰的手,小心翼翼地,生怕触碰到上面地伤口和破损的指尖。\\在我耳畔。他轻声说:“不要怕,我带你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我摇头,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我心里很着急。真怕他带我走。为什么怕呢?因为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很想解开这个谜团。这是一个多么诡异的梦境啊,我好端端的,居然变成了这般凄惨不堪的模样,这是怎么弄的呢?脑海里一片空白。我只记得,多尔衮最近一次来我这里,他那温暖地手,那迷人的笑。那嘴角弯起的一抹优美的笑纹,就像宁静的湖面被春风掠过时候带出的涟漪。还有他那笑起来时,微微眯缝起来地眼睛,真好看。痴痴地望着他,我的心都快要醉了我少女时期很喜欢做梦,那种满是粉红色遐想的梦,就像明媚阳光下漫天飞舞的泡泡。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来。在我的梦幻遐想中。总会有一个英俊的少年,骑着白马。\\身着白衣,在那样一个美好的春天,在那个山花烂漫地时节,从山间而来。他会用钟情的眼神望着我,伸出手来,将我拉上马背,带着我走向那幸福美好的生活。他是王子,我是灰姑娘。只不过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将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生命的终点。
可即使是灰姑娘,也应该有一张美丽的,可以吸引住王子目光的面孔啊。我怎么会变得这么丑陋,丑到简直不敢见光呢?若灰姑娘丑了,王子还会喜欢她吗?难怪这段时间多尔衮不来了,是不是他发现我变丑了,所以不喜欢我了,厌恶我了?
好在,这真的仅仅是一个看起来很真实地梦境罢了。我地脸一天天地好转起来,浮肿渐渐下去了,淤血也渐渐消褪了,头发里,眉骨上,眼角边的小伤口也结痂,愈合,脱落了。再对着镜子仔细瞧,落下了几处淡淡地疤痕,只不过并不显眼,不凑近看还是不容易发现的。^^^^摸着这张正在逐渐恢复昔日容貌的脸,也有了知觉,不再像最开始时候那样麻木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可怕的记忆就回来了。起初不过是一点点支离破碎的片段,然而终于在五六天前,我彻底回忆起来了。原来,我是被他打成这样的;原来,我的儿子,已经被他亲手杀了;原来,我最喜欢的,寄予了殷殷厚望的,那个在我面前总是青涩地微笑着的儿子,已经死了。
我的梦彻底地破碎了,我的心,也彻底地死掉了。从此我每天看着太阳升起,感受着清风吹过,都不会再有任何希望,任何幸福了。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也没有喜怒。我的心仿佛成了燃尽之后的木炭,待最后一丝残余的温度也彻底逝去之后,就变成了灰白色,只剩下死亡之后的寂静。==它默默地等待着,在一场西风到来之时,分解,碎裂,化作灰烬和残渣,彻底地随风消散了。
只不过,这些灰烬这些尘埃,会不会有那么极小极小的一粒,乘风而去,飘飞在武英殿的上空。当他独自伫立在廊下凝望着天空,看着鸿雁南飞,看着燕子归来,惆怅嗟叹之时,那粒微乎其微的尘埃就随风落入了他的眼睛里,惹得他眼睛酸涩难受,惹得他流出泪来,惹得他抬手擦拭呢?
不过,这些都是我已经不关心的问题了。从此,他的欢喜他的忧伤,他的微笑他的皱眉,甚至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了。正如我那颗曾经爱他胜过自己生命的心,也彻底死去了。
虽然,我还会悲伤还会痛苦,但完全与他无关。我的悲伤是因为我的东青,我的痛苦也还是因为我的东青。我的儿子,就像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星辰,还没等到展示他的璀璨他的辉煌,就骤然陨落了,变成一颗流星划过黑暗地夜幕。^^^^坠落在滚滚的银汉之中,彻底地消失无踪了。
我摸着东青最后一次来见我时,送给我的一柄白玉如意。那次是他新婚地第二天。带着他的新妇到宫里来拜见各位叔伯亲人,点烟敬茶。正如我当年刚刚嫁给多尔衮时候一样。出于礼节地,他送给我一柄玉如意,我则回赠了一柄黄金如意。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悔,我地宫里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一件他衣物,或者他用过的东西。唯一一件和他有关的,就是这柄玉如意了。可是。物还在,人已经不在了。如意如意,人生真的能尽如人意吗?更多的,终究是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我的东青。就这样匆匆地去了,只留给我无尽的悲痛和无尽地眼泪。摸着玉如意,我哭了一次又一次。^^^^一个母亲连她的儿子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眼前死去,看着他那鲜红的血沾满我的双手,带着青春和生命的温度。这种强烈的内疚和自责,已经入烙铁一般地烙在我地心头,只要我还活着。我还能呼吸,还能听能看能思想,那么这个烙印就永远不会抹去了。
这天下午,半梦半醒之间,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靠着窗边出神。哭过的泪痕早已干了,郁积的感情好像也随着眼泪而离开了身体。我现在很疲倦也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木木呆呆地坐着,发愣。
云彩渐渐地漂移开了。露出刺眼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脸上,让蜗居多日也没有出去走动的我感到很不适应。我抬手挡住眼睛,我的眼睛已经因为数日来断断续续的流泪而变得干涩酸痛,连视线都不甚清晰了。就像一层茫茫地白雾笼罩在上面,即使我努力地揉搓,也还是无法驱散这层遮挡我视线的迷雾。=
遮挡了好一阵子,太阳仍然没有被后续的白云遮挡的意思,我也累了,就放下酸痛的手臂,继续抚摸着膝上的玉如意,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东青的体温。这几天来,我并没有绝食,而是照样吃喝照样睡觉,只不过醒着地时候,就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我是多么地希望,我地儿子并没有死,而是健康地,活泼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就像往常一样,神气活现地跟我讲述着他地新近见闻;看到他最喜欢的桂花酸梅汤时候咕咚咕咚地喝上一大碗,然后感慨着说:“额娘对我最好,最疼我了,每次都记着我最喜欢喝这个。”
现在,他还会用紧张的眼神看着我,慌忙地伸出手来,给我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面擦,一面问:“额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阿玛又欺负您,惹您生气了?您不要光摇头不说话啊,儿子就要长大了,就要能成干大事的人了。\\儿子会保护您的,您要相信儿子啊……”
我又一次地哭泣起来,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在如意上,顺着光滑的表面滑落到我的手心里,湿漉漉的。
“主子,您别再哭了,眼皮都肿得不成样子了,”阿娣终于看不下去,来到我面前轻声劝慰道:“您今天早上下床的时候还差点给踏板绊倒了,是不是都看不清楚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会严重的,甚至会哭瞎的……您心里头想想,放宽些。走了的人就永远地走了,这边有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了。可还活着的人,就要好好地活着啊。这样糟践自个儿,大阿哥就算在那边知道了,恐怕也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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