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本折子上批示的时候,他突然捂了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手里的笔也颤抖着无法继续书写。只好放下笔把折子推开去。免得弄污了纸张。多铎赶忙上前帮他拍抚着后背,好一阵子。方才停歇住。
喘息了片刻,他对不知所措的众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
他们归整好了奏折之后,这才陆续地退下了。
多铎这才发现,他的掌心里赫然有夹杂着泡沫地血,星星点点,殷红刺目。“啊,你这是……”
“没什么,就是这几天老毛病又犯了,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说着,他用帕子擦了擦手,丢到了几案旁边一个颇为隐蔽的地方。
多铎忍不住上前去翻看,果然,那里还有两三条同样的帕子,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你这次都病得这么厉害了,怎么还不知道好好休息呢?再这样下去,我怕你真撑不住了!”
他倒好似不怎么在意,轻描淡写地回答:“你看我整天坐在这里,不出去跑不出去跳的,怎么就不叫休息了呢?在这边不用每天早期上朝,就是批点奏折,见见有要务的臣工罢了,累不着的。”说着,他将那本还没有批完的折子取来,继续在上面写着,边写边说:“就是最近头晕目眩的,看字也困难了,只好让别人念来听着。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不少力气。”
多铎本想劝劝他的,可是多铎很清楚他地脾气,固执得很,就算劝也没用,只得默然了。
很快,最后一本折子也批完了,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转头望着多铎,笑道:“你别担心,太医说我这病看起来吓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凶险,一时半刻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再过几天就好起来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得轻巧,我看你从来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现在怎么样了,能下床吗?”
“下床倒是没什么问题,走路也可以,就是不能站时间长了。时间一长,腿就浮肿,好几天都下不去,所以太医就让我尽量躺着。可这两天来,只要一平躺就胸口闷,喘气很困难,坐起来就立即好了。没办法,我只好不论白天晚上的都这样坐着,你瞧瞧我这样,是不是挺傻的?”多尔衮自嘲道。
“你不会就一直这样坐着吧,累不累啊?”
“当然累,好在侧身半躺着也行,就是时不时地咳嗽,好歹喘气倒是没问题。正好你来了,陪我到外头溜达溜达,我都好几天没出门了,闷都闷坏了。”说着,他就掀开被子,撑着床沿下了地。
多铎赶忙扶住哥哥,劝道:“还是别出去了,现在外头有点凉,万一再感了风寒,可就更麻烦了。”
多尔衮拨开他的手,自己穿了靴子,加了件外衣,满不在乎地说道:“都说了,没啥大事儿,老老实实地喝几副药,很快就能好起来地。走吧,咱们出去转转。”
多铎无奈,只好跟着他出门了。一路上,他默然无语。说实话,夏天时候因为那件事情,他着实很恼火,甚至是痛恨着地。可是随着时间的推延,好像心头的火气也稍稍降了些,眼下看到哥哥这般病弱模样,他实在恨不起来了,只有满心担忧,满心害怕。他真的不希望事实如那天晚上太医告诉他的一样,哥哥这病恐怕没什么起色了,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多少的问题。
怀着深深的悲哀,他觉得脚步格外地沉重,就像走在无边无际地黑夜当中,看不到半点曙光来临地希望。
到了荷塘边的一株垂柳树旁,两人倚靠着粗大地树身,并肩坐了下来。阳光照耀下,一池秋水波光荡漾,泛着温柔的涟漪,西风吹拂着片片荷叶,哗哗作响,仿佛掀起了层层松涛。此情此景,落在他的眼里,却变成了一种无法言语的凄凉。
“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坐在大柳树下边看荷花吗?”多尔衮似乎心情很好,他眯缝着眼睛,欣赏着眼前的荷塘秋色。
“当然记得。那是刚刚到辽阳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池塘里开满了荷花,就拉着你过去看。当时是个夏天,咱们坐在树荫下头,风吹在身上很舒服,我靠在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后来还是你把我抱回去的。半路上下了雨,你就脱了外套给我挡雨,自己淋了个透湿……”
说着说着,他的记忆闸门依次打开,多年前的情景如潮水般奔涌而出----和哥哥在一起时候的记忆,大多都是温馨的,友爱的。那时候,两人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他们眼里,天空湛蓝,湖水碧绿,云朵洁白,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是啊,难得你还记得那么清楚,这一转眼,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过得还真是快。”多尔衮微笑着,淡淡地说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又回到小时候了,和你一起,在叶赫山下的草原上骑马。奇怪的是,你总是跑在我前头,我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你。一着急,就醒来了。然后我就琢磨着,哦,咱们好些年没有赛马过了,估计我的骑术比你逊色了许多,所以才做了这么个梦,算是提了个醒。”
“梦是反着来的,我也好久没有畅快淋漓地在草原上纵马奔驰了,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不比试怎么知道?你不会是看我现在精神头不好,就故意说好听话哄我高兴吧?等我这次病好了,入冬的时候咱们就去口外狩猎,好好比试比试,如何?”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一百一十九节 岁岁常相见
听他说到“入冬”二字,多铎突然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了一下,这是很不祥的预兆。很快,他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因为初夏时候太医曾经对他说过,哥哥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不但不能生气或者抑郁悲伤,更不能剧烈运动,要细心调养才能暂时保全。否则,恐怕连这个冬天都过不了……
忍不住地,他脱口而出,“你都这般境地了,还要出去打猎,不要命了?”
对于他的突然失态,多尔衮诧异了一下,神色有点复杂。不过这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他很快就恢复了柔和的笑容,“瞧你急的,是不是你自知骑术退步了,及不上我,怕输了丢面子,所以就阻止我去啊?”接着,他用嘲弄的目光在多铎身上打量着,“你老是跟我抱怨说主持议政很辛苦,和汉臣们唧唧歪歪,勾心斗角的太累,可我怎么不见你瘦,反而见你发福呢?你呀,要是再这样胖下去,恐怕出门要两匹马轮流着才能驮动你了。”
多铎没好气地说道:“少笑话我,人到中年哪有不发福的,你看看满朝大臣哪有不挺肚子的。倒是你,从不知的爱惜自己身体,瘦得跟个稻草人似的,再这样下去,冬天时候口外那么大的风,不把你吹跑了才怪。到时候,叫我上哪找你去?”
“你小看我了啦,你看那些壮得像牛犊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我这样病病歪歪的人却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别看我瘦,可我有力气,不信的话,咱俩现在就掰手腕试试?”
“嘁!”多铎把脸扭到一边,懒得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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