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睿亲王的话又一次不失时机地响在耳畔,似乎在催促着他尽快表态:“如果索统领和其他几位两黄旗的大臣们果真聚集在一起搞了宣誓立盟,向肃亲王誓死效忠的话,显然是违背了朝廷的规矩,触犯了大清的律法:且不说这算不算是私下谋逆,首先光一条‘结党营私’的罪过,就是坐定的了……”
“睿亲王且慢给奴才定罪!”索尼突然开口打断了多尔衮的话,这让周围众人顿时提高了精神上的注意力,看看究竟即将有什么精彩的段子演出。
“哦?索统领有何话说,尽请直言!”多尔衮饶有兴致地盯着略显窘迫的索尼,他也懒得将戏弄继续下去了。
索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道:“奴才和肃亲王并无干系,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参与谋逆之事,只不过是一时头脑昏晦,误中了肃亲王设下的圈套,以为他令我们引属下兵将前来包围宫禁是为了提防有人图谋不轨。可是眼下看来,却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把我们当了枪使,现在悔恨不已,实在是罪过不小啊!”
说罢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给上首的几位亲王叩头谢罪起来。周围顿时一片哗然,众多王公贝勒们纷纷变色,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肃穆的大殿里热闹非凡。
且不说此时豪格究竟在上演如何出色的川剧变脸法,光索尼旁边的鳌拜就足够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大跳,他顿时手足无措,想要开口大骂索尼软骨头,却又隐隐觉得索尼此举似乎另有深意,不失为自我保全之道,毕竟脑袋只有一颗,若是强着脖子硬抗下去也许真的就丢了,那可是无论如何都长不回来的;而让鳌拜违心地给多尔衮下跪承认自己被豪格笼络蒙骗了的话,这又实在难为他了,或者说按照他的性子根本就办不到。于是两难之间,鳌拜索性就垂下头去,什么也不说了。
其实索尼和鳌拜同时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没有想到第三条,也就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一条路:多尔衮这一招棋,其实也不是密不透风的,只要他们一口咬定他们并非豪格指使,这陈兵示威是为了拥戴先皇之子继统的,就有了转寰的余地,毕竟“立皇子”不等于“立豪格”。
而偏偏让平时心思缜密的索尼一时想不到这一点的是,多尔衮和他的两个兄弟之前的一番唱和,让大家齐齐地将目光对准了豪格一人,而根本无暇考虑到先皇之子并非是豪格一人这一细节,这么多局外人的王公们一时间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作为当事人的索尼和鳌拜本来就被多尔衮逼得乱了方寸,就更琢磨不出这么一条高明的辩解之辞了。毕竟此时的索尼和鳌拜的政治修为与韬略还没有达到历史上若干年后在康熙朝初年时任辅政大臣时的老练,眼下与多尔衮较量起来,无疑欠了不少火候,层次上的差别是明显的,所以也就不足为怪了。
“原来如此啊,本王原本也道是索统领一向小心谨慎,很少有攀附权贵之举,也深得先皇信任,总不至于做出那等大逆不道,有负圣恩之事,看来的确是腹有苦衷,受他人蒙骗啊!毕竟此次索统领并非本意,情有可原,既然是懵懵懂懂间被拉进来的,眼下又诚心悔过,勇气可嘉,以本王看来,倒是可以与肃亲王划清界限,不可视同一体嘛!”多尔衮很满意索尼的识时务,他一本正经,宽容大度地打着哈哈,然后侧脸转向首位的代善和济尔哈朗征询道:“不知礼亲王与郑亲王二位意下如何?打算怎么处置……”
豪格终于压抑不住胸中怒火,“腾”地起身,指着索尼的鼻子大骂起来:“好你个吃里爬外的奴才,昨天是谁口口声声地宣誓要效忠本王的?转眼间的功夫就来了个大转弯,见风使舵起来,还想反咬本王一口?你休想借此撇个一干二净!”接着他怒目转向一旁的鳌拜,咄咄地逼问道:“鳌拜,你昨天也在场,也一道参与宣誓来着,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好好说一句,你们昨天是不是一起宣誓要誓死拥戴本王的?本王有哪一点是威逼利诱你们的?”
鳌拜本来还在犹豫当中,但是看到豪格此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心底不由大为惶恐:尽管索尼前面承认上豪格的船是纯属被骗这一条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眼下明显风向已经转向睿亲王那一边,对豪格大大不利,看他的样子似乎也理屈词穷,外强中干了,如果自己仍然一条心继续跟豪格走下去的话,显然是凶多吉少。尽管鳌拜是个耿直胆大之人,但是政治嗅觉也不至于迟钝到了这种地步,于是他很快做出了和索尼同样的抉择。
“肃亲王这话就说得不厚道了,昨天我们是宣誓来着,不过没说要拥戴具体哪一个继承大统,而是说要在此非常时期,防备有人趁机图谋不轨,我等自然要竭尽全力拼斗到底。也正如索尼之言,我们率军来这里之前,也是听你说有人试图在大会上谋逆,所以特别前来护灵,防备叛乱发生的,可是谁知道肃亲王你竟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把一切罪名都往臣下们身上扣,所以奴才不得不把实情说清道明了!”
旁边跪伏在地的索尼一听鳌拜也和自己一条心,顿时勇气倍增,况且既然他已经公然背叛了豪格,又或者说他们代表两黄旗将豪格这枚棋子抛弃了的话,就要干脆做到底。因为听豪格的语气,如果真让他做了皇帝的话,首先他索尼就断无生路,所以只能豁出去了。
于是他连连附和道:“请各位王爷明鉴!奴才们不敢有半句虚言啊!”
已经将火候拿捏得刚刚好的多尔衮正想开口,顺着这个风向就势令索尼和鳌拜马上下令把外面那些足有上千,个个虎视眈眈的两黄旗巴牙喇兵们撤下去,以表示他们悔过自新的态度时,怒极反智的豪格突然抢在他前头站到了地当中,对着所有的在场王公们郑重其事地说道:
“各位,我说提防今日崇政殿议立新君之时会有人出来谋逆叛乱,绝非是空穴来风,以公谋私!因为我指的这个预备谋逆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道貌岸然的睿亲王多尔衮!”
眼见这场大戏的高潮一浪高过一浪,大家的神经已经兴奋过度,再也经不起太大的刺激了,突然听得豪格公然指责多尔衮就是叛逆之人,这让众人无不张大了嘴巴,一时间连交头接耳的兴趣都没有了。
多铎果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拍案大骂道:“我看你是狗急跳墙了吧?什么脏水都拿来往我哥哥身上泼,也不看看现在还有谁肯相信你的胡诌八扯!”
“就是,前几天你一进灵堂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大打出手,还嚷嚷睿亲王是弑君大逆,结果怎么着?我看你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阿济格跟着忿忿地附和道。
许久没有说话的代善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一脸严峻:“豪格,你说话还是要有些分寸的,这种叛君谋逆的大罪可是要处以极刑,罪及全族的,没有万分把握的证物,是不可以随便攀诬的!”
“谁说我没证据?我说他多尔衮谋逆大家自然难以相信,可要是先皇于驾崩之前亲口说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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