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多尔衮脸色一阵青白,手里的酒杯被捏着几乎碎裂,我紧张地看着他,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鄙夷一笑:“市井流言,成不了气候;至于众多臣工也不至于受其蒙蔽,谁都知道是郑亲王最先提出立九阿哥为帝的,我只不过点一下头而已,这个屎盆子要扣就扣他头上去啊!”
我一阵好笑,想不到这个“私生子”的传言不是我们现代的那些影视剧和民国以后的野史才编造出来的,居然多尔衮才当上辅政王没几天就流言四起,新鲜出炉了,看来古人的八卦心理一点也不比现代人逊色啊!
我伸手从多尔衮的掌心中将那个青花瓷的酒杯取了出来,放在桌面上,生怕待会儿他再听到什么更离谱的爆料时这只单薄的杯子会在粉身碎骨时割破他的手掌。我柔声劝道:“其实王爷也不必因此而愠怒,毕竟人口难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遏止的,”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此事却要格外警惕,编造谣言者定然是心怀不轨,另有所图:历代局势动荡之时总会有一些所谓小儿歌谣或者民间传说出现,什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什么‘鹿走进长安’之类的歌谣,很明显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若长久下去,必然惑乱人心,所以王爷不能不防啊!还有,万一这些两黄旗的大臣们派人四处煽动豪格的正蓝旗部下们,说豪格下狱是你蓄意报复而为之,还要收编对付他们正蓝旗的话,难保正蓝旗不人心思变,千方百计地图谋营救他们的主子,甚至很有可能被两黄旗拉过去,一道对付咱们,这必须要提早应对才是。”
多尔衮点了点头,“你的忧虑确实不无道理,我自然会派人查出究竟是何来龙去脉的——至于两黄旗这些人妄图煽动正蓝旗部众,扳我下台之事,想解决也很简单:只要在大小臣工面前将两黄旗大臣于当日崇政殿上究竟如何厚颜无耻地将豪格出卖,反戈一击的丑事公布出去,到时候他们内讧还来不及,又怎么能齐心合力来对付我呢?”
我忽然想到了从冀中班师回朝,即将抵达盛京的阿巴泰大军。要知道阿巴泰也算是正蓝旗的半个主子,当年皇太极清算莽古尔泰兄弟,将他们留下的正蓝旗将近四十个牛录重新分配,由于不方便自己独吞,所以将七成分给豪格,剩余三成分给阿巴泰。之前阿巴泰受命出征,除了他自己正蓝旗的部下外,还带了临时拨与他的一万名两白旗军士,如今他听说皇太极驾崩,匆忙率军赶回,现在已经到了盛京近郊五十里处,明天一早多尔衮还准备亲自出城去迎接呢,这个时候两黄旗闹出这么多事情,造出这么多谣言来,莫非也与这个有关?
“不好!”我猛地一下子回味过来,用指节一磕桌面,“说不定此时正浩浩荡荡向盛京行进的大军全部都是正蓝旗军队,而我们两白旗的军士则负责在后面断后,押送辎重和掠获的战利品,与他们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万一此时守卫京城各处大门的两黄旗已经与他们暗中联络,到时候正好可以把出城迎接凯旋大军的王爷你夹击其中了!或者他们自己不出来厮杀,只要关起城门,我们就算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彻底陷入死地了……”
我的话音甫落,在场四个男人无不神色骤变,紧张异常,眼光中凌厉之色顿时给周围带来一片杀气。
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四十三节 动静之间
“现在已经是午时了,如果等叔王派去打探消息的侍卫快马加鞭赶回禀报的话,起码也是深更半夜了,倘若您还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恐怕就来不及了啊!”硕托放下烟锅,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终于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筵席早已撤去,但大家丝毫没有各自告辞回府的意思,在枯燥的等待时间里,一个个禁不住拿起了大烟袋,只希望能通过吞云吐雾来缓解一下紧张烦躁的情绪。听到硕托这么一催,阿济格和阿达礼同时点头附和着:“就是啊,你好歹也说句话,赶快拿个主意吧,总不能这么坐着等死吧?”
我被满屋子的烟气呛得几乎眼泪直流,不过仍然没有避开的意思,因为我很想知道多尔衮究竟如何决断。这时已经闭目假寐良久的多尔衮终于睁开了眼睛,略显疲惫地直起身来,手指轻轻地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下磕着,翡翠扳指与紫檀木的扶手撞击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其实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复杂,是我们过于紧张了,毕竟熙贞也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推测而已,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阿巴泰他们果然就真的和两黄旗那帮人有所勾结,或者郑亲王也牵涉其中,有所图谋啊?再说明天的出迎仪式早在昨日就已经拟定完毕,新君尚未登基,又兼年齿幼小,所以由我代替皇帝出城迎接班师回朝的凯旋大军,倘若因为一点疑心,没有什么把握就轻易取消,岂不是显得我食言而肥,毫无诚信吗?以后还如何于朝堂之上立足,更别说发号施令了。”
阿济格有点急了,他粗声粗气地嚷道:“我说老十四啊,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前怕狼后怕虎的,还像我们满洲的汉子吗?人家要是真的那么容易被你识破计策,窥透密谋的话,恐怕也根本混不到今天了,这些五花八门的事儿不偏不倚,正好凑在一起了,你难道说这全都是巧合吗?我看啊,你要是不信那个邪,明天就照样去出迎,看到时候你能不能毫发无损地回来!”
多尔衮看着脾气暴躁的哥哥,颇有耐心地解释道:“退一步讲,假使阿巴泰真的和两黄旗联络,密谋兵变,试图挟制或者干脆剿灭我们的话,就算我明天不去出城迎接,他们也照样能在把守各处城门的两黄旗故意放行下,顺顺利利地杀入盛京城里来,把我们各自的府邸全部包围,试问我们眼下手里的这点人如何能够抵挡得了?恐怕不消几个时辰就束手就擒了吧?”
现在的形式果然异常严峻,假如阿巴泰真有异志,恐怕我们这些困在城里的人都要有灭顶之灾了。两黄旗就是最大的保证,地利占全,关上城门可以任正蓝旗在城外搞兵变除掉政敌;打开城门同样可以放正蓝旗兵不血刃地入城来大肆杀戮。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如果这一次济尔哈朗为了独占辅政王的位置而欲除多尔衮以后快的话,那么城里城外的镶蓝旗一样可以趁机发难,到时候两白旗可就是捉襟见肘,两线作战,可谓是凶险异常啊!
阿达礼拱了拱手,郑重道:“王爷不必忧虑,毕竟我们正红旗在城外大营里的驻军尚未撤走,眼下仍有一万兵士,而我伯父和英王爷的镶红旗也有一万余人驻扎附近,加上王爷与豫王的两白旗,现在一共城外聚集了四万有余的兵力,倘若一旦交手,我们势均力敌,未必就落在下风;等双方交战至僵持阶段,后面押运辎重的两白旗军士们必然已经得到急报,轻装快骑驰奔而来,这股生力军一到,胜负立时可分!”
多尔衮不以为然地反问道:“就算苏克萨哈他们能够及时赶到,那么之前城外交战的这将近一日的时间内,你可别以为一直牢牢控制京城的两黄旗会老老实实地站在城头上看好戏!他们有三万兵力,即使分出一半来,也足够把我们这帮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网打尽的,如若我们这些旗主一死,你说那些将士们会怎么办?”
52书库推荐浏览: 弦断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