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只是起先时稍微一愣,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嗯,太后确实不通满文,所以只能用蒙古文来书写。”他低头浏览了一遍,方才笑道:“果然是询问我的看法,另外还讲述了皇上近来的课业进程,同时嘱咐我要保重身体,为了江山社稷方面的建树,不可马虎行事。”
我看到他的神情非常自然,根本看不出丝毫伪装和局促,于是对自己说一声,“你呀你,还是太过多疑啦!”
多尔衮的目光并没有在那张纸上再次流连,而是连同几张字帖叠放在一起,交给了我,“你把它收起来吧,待会儿我再给太后写回信。”
我明白了,这张纸上应该没有写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容,否则多尔完全可以预见到,我虽然不识蒙古文,但也可以私下底找蒙古章京来翻译,既然他直接放心地将信交给我收储,就表示没有什么暧昧之处。我总算稍稍放了心,说道:
“这个样子,总归是要做的,不论是你还是太后,让外臣们看着你们君臣和睦,你的忠心辅佐,这样有利于人心安稳。”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要做个样子,在局势未稳,准备为足之前,我是不能表现出对皇上轻视淡漠的样子来,这样会引起那些不肯安分者的戒心,于以后大事着实不利。”
“难不成这一次他们追杀我失败,死士被擒,还不够提心吊胆,再琢磨着使什么花样了吗?”这是我眼下非常担心的问题。
多尔衮略带轻蔑地回答道:“这个你可以暂时不必担心,他们还能造反不成?眼下整个大清全靠我一个人撑着,几乎所有的军队都掌控在我手里,除非太后下懿旨,密令他们联合起来铲除我,否则他们还敢做什么举动?”
“这倒也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况且皇帝没有成年亲政之前,皇太后是无论如何要要仰仗你来处理朝政,替皇上开疆拓土的,如何敢这么早就动其他的心思?”我这话表面上平淡无奇,却是暗暗提醒着,皇太后眼下对于他的利用心态,是绝对占据上风的。
“我明白。”多尔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就陷入了沉默的思考当中,我不敢开口打断他的思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侧过脸来,提议道:“现在行程无聊,枯燥乏味,不如咱们下上几盘棋吧!”
我不由为他这个突发念头而大感意外,“这行军打仗的,上哪里去找棋子棋盘去?我看怎么着也得等下一站进了西拉塔拉城再说。”
“弄那么麻烦干吗,就随便铺张大纸画上格局,再裁减一些大小合适的硬纸出来,上面写上‘车’,‘马’,‘士’一类的不就可以当成一副简易的棋来下了吗?”说话间,多尔衮已经从面前的书案上翻出一张宽大的宣纸来,同时拿起毛笔蘸上了墨汁,开始自己动手。
见状,我心底里微微一笑,也跟着按照他的吩咐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工夫,一切下棋的工作就算是准备就绪了。我们对坐在棋盘前,各自摆放着各自的棋子,忽然想起一桩历史趣闻,我忍不住失笑。
“你想到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多尔衮颇有兴致地问道。
“呃,我在想,堂堂摄政王在当此军情紧要的关头,于大军行进的路途之上还能有这等闲情逸致,用下棋来陶冶情操来了。这让我想起了唐朝时的例子:安史之乱时,唐玄宗带着宫廷亲眷还有文武大臣们仓皇向蜀地逃亡。在颠沛流离、狼狈不堪的路上,太子李亨还不忘和他的宠妃张良下棋对弈,由于起先玉石制成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声响太大,惹得车外的众人侧目非议,于是这两个天才居然想办法将棋子换成了木头雕刻的,这样一来落在棋盘的声响就小了很多,外面的人也就不会再议论太子胸无大志,只知同妇人嬉戏了。如今咱们把木棋换成了纸棋,同样身在行旅之中,又何尝未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说到这里,抬起眼来故意眨了眨,露出了揶揄自嘲的笑容来。
多尔衮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比拟而感到不悦和忌讳,经我这个提醒,他也想起这个典故来了,也不由莞尔。“有意思,呵呵,既然有古人的例子,咱们也不算是开创先河了,这样下起来也更加心安理得些。”
我心里道:这算是什么逻辑?好像这是多么光荣的事迹一般,不过看起来,他这也不过是故意这么说来逗我开心的。于是我也就当仁不让了,率先出了第一步,同时笑道:“兴许将来传播出去,后人还要写诗来称颂这一段佳话呢,说王爷你谈笑举棋间,敌军纷纷丧胆,灰飞烟灭,这着实是挥洒自如,名将风范啊!”
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五十五节 美人江山
不知道是我的棋艺太好还是他的棋艺的确不怎么样,竟然进入胶着状态,我们旗鼓相当,一时间难分高下,着实伤了不少脑筋。终于,还是他设计让我不得不进入圈套,被他将了一军,无奈只得宣布投降。
“呵呵,你既然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圈套,干吗非要钻进去呢?看看,这不就败下阵来了?”多尔衮抚掌轻笑着,满意地看着这盘残局。我忽然在想,假如眼下换个场景,他现在正站在高处,俯视着狼烟未熄,满目血肉残尸的战场时,是否也是这样的笑意?
“这话说得轻巧,谁叫我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呢?你这一招出得太突然,即使我看出了你的意图,然而已经骑虎难下,被逼得不得不往这个口袋里钻,没办法,就像一柄尖刀在背后顶着,就算是不情愿,也不得不奋力向前,决一死战啊!”我又重新总结了一下,不由叹息,没办法,碰上智商高的就是不想上当也难。“不过你也够有魄力,本来四平八稳地下了大半天,谁能想到最后突然来了这么一个狠招,冒着自己的‘相’被吃掉的危险,硬是把我逼得搭上最后的力量呢?”
听到我这么说,他若有所思,过了一阵,方才说道:“是啊,打仗确实也需要冒冒险,胆小的往往会被胆大的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看来在吴三桂那边,我要再威逼利诱,推他一把了。他本来想利用我帮他消灭流寇。他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可是我怎么会这么容易成就了他的好事?我偏就不让他如愿,他不是不想投降吗?我就逼他投降;他不是不愿意与流寇正面交锋吗?那我就直接逼到山海关背后去,用刀尖顶着他地后背令他不得不去与流寇奋力厮杀,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那王爷就不要再犹豫了,将这招‘驱虎吞狼’之计实行得更彻底一些吧!”我边说边铺好了宣纸,准备好笔墨,“王爷这封劝降信,想必胸中已经有眉目了吧?”
多尔衮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了。既然崇祯封他为伯爵。李自成准备封他为侯爵,那么我起码也要拿出个王爵来封赏笼络他吧?我只是没有决定究竟封吴三桂一个亲王,还是一个郡王好呢?”
“大明朝廷的规矩,异姓不得封王,而王爷一上来就给他封了个王爵,这可足够诚意了,所以无论亲王还是郡王。关系都不大。问题是吴三桂所在乎的倒也并不全是这一虚名,他所要的东西要远远超过一个王爷的爵位,否则他怎么断绝当复国元勋的念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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