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先是谨慎地看了看多尔衮的脸色,觉得他神色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皇上,你觉得暂时这样处置如何?”
多尔衮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征询着两位兄弟的意见:“你们说呢?要不要急于这一时半刻?别忘了,这几个月来,你们的镶白旗、镶红旗在占房方面,可要比我的正白旗多了去。听说你们地手下把那些多余出来地房子统统变卖,或者又强令原来的房主用银子将宅契重新买回去,在这个过程中,想必你们的油水也喝足了吧?现在别地旗都个个嫉妒得眼睛发红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又忙不迭地张罗着圈地,这不是急功近利了吗?我要是帮你们分好的地界儿,就是帮你们树敌;如果不帮你们分好的地界儿,你们又要抱怨受委屈了。说说,你们叫我怎么办才好?要记住,凡事要适可而止,不能总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你们本来都积蓄那么多油水了,总要消化消化再说吧?”
所谓“占房”,就是从入秋以后,京师局势基本稳定下来,多尔衮为了平息八旗大军数月以来驻扎城外饱受炎热水咸之苦的众怒,奖励他们的战功,所以就下令把燕京内城的几十万汉民强迫迁往外城,腾空内城安置宗室大臣和八旗官兵。汉人搬迁时虽然给一点搬家费,但根本不够买房或盖房。许多汉民倾家荡产,或流离失所。
这个恶性政令,固然满足了清军的要求,却祸害了甚多百姓。对于这个过程中出现的负面影响,多尔衮并非不知,然而他出身贵族,本身就是一个处处为满洲利益着想的人,又生性奢侈,自然不怎么关心寻常小民的疾苦;再者就算他想为民谋利也不成,毕竟那么多跟随他打江山的将士们等待奖赏,多尔衮又指望着他们继续帮自己征战,总不能连这个基本的住房福利都不给这些人吧?所以,在这个政策上头,我也只能鞭长莫及,望洋兴叹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尽量阻止比占房行为要恶劣十倍的圈地政策实施,在说服多尔衮之前,我能做到的就只有尽量拖延,慢慢琢磨对策了。
多尔衮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丝毫没有给阿济格和多铎以反驳的破绽。因此,两人也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嗯,那就只好先这样了。”
回到武英殿后,我不敢怠慢,立即将那份奏请圈地的折子找了出来。多尔展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捏在手中,冷笑一声:“呵呵,这些人,还真是性子急啊,在燕京屁股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要搞辽东的那一套了,还当这关内是白山黑水,可以任我们随便折腾吗?”
我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轻松了一点,听多尔衮的口气,似乎他也不太赞成在现阶段就忙着圈地,这样就好,起码我有了可以拖延的时间,缓兵之计才可以奏效。于是,我附和道:“是啊,我觉得即使准备圈地,也要起码等到春节过后,只要不耽误了春耕就好,否则大片土地荒芜,明年又要大规模进军,粮食不够可不行。不过,为了不因为田地肥沃贫瘠方面引起各旗之间的矛盾和纠纷,我认为应该仔细勘查之后再分类划出,等到战事稍缓之时,再论功行赏,分配土地才好。这样一来,大家都是凭着真本事和战功来圈占田地,相信不会再有人胆敢横生枝节。”
如果在这个时候就贸然地一口否决圈地,那么无疑是操之过急,最适得其反的方式,要让一个人从理所应当的习惯性思维中转化出来,必需要经过一个相当的过程。尤其是多尔衮这样在政策上惯于强势和铁腕的人,要想说服他彻底废除圈地,无疑是痴人说梦,好高骛远,所以,目前对我来说,“拖”字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多尔衮略微思考一阵,就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了大约三四百字,大意是此奏已经知道,已经转交户部衙门,由英俄尔负责核查京畿周围的无主荒地,等事情彻底有了眉目和一个总的统计之前,还是暂时延缓圈地;如果有违背谕旨,在私下底各自圈占土地,导致饥民流离者,则按照军法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看着朱砂渐渐干涸,多尔衮这才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合上了折子封面,微微一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讽刺,“想不到阿济格也有懂得兜***的时候,现在不再自己出马了,而是另外找人代替,自己躲在幕后指挥。可见他的脑子还有的,就是不往好处用而已。”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十节 南明敕书
摇头,不以为然,“呃,皇上不能这么说,十二伯虽莽,性子上粗了一些,但终归还是个好人;至于把心思往这上头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钱财乃身外之物,然而却必不可少,世人逐之以利,也无可厚非嘛!总而言之,小节之失无伤大雅,只要他还是一门心思地忠于皇上,那么就仍然是皇上可以倚赖的心腹之臣呢。”
“心腹之臣?”多尔衮先是一愣,不过也自觉失笑:“也是啊,毕竟兄弟如手足,他待我也不薄。去年时,太宗皇帝驾崩,崇政殿议立新君前夜,他还和多铎一起给我下跪来着。当时我心里就挺不是个滋味,毕竟他是我哥,比我还大了七岁,却还要向我叩头,我总是过意不去;如今彼此成为君臣,就更是如此了……”
多尔衮这人确实很重情谊,尤其是手足之情,甚至是可以超越君臣之分的。所以看到两个兄弟对他行君臣大礼,就格外别扭。像他这样不能很快将自己的角色融入到君主身份的人,的确不多见。或者说,与他在政治上的强硬精明相比,是极其矛盾的。
我看到他的神色间似乎颇有感慨,不希望他继续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于是故意岔开了话题:“正因为如此,所以皇上才更要信任十二伯,给予他重任啊!”阿济格此人,似乎缺点满身,当年皇太极在世,每次在朝堂之上众兄弟议事。他不但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来,甚至一开口就是飞鹰走马之类的话题,所以不受皇太极待见。如果他不是满口胡柴地话,到了崇德末年时,估计也该是个和硕亲王了,若是论起战功来,他绝对是朝中与多尔衮难分伯仲的人物。“皇上知人善任,想必已经给他寻好新的差事了吧?”
多尔衮笑了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这么聪明。还用问我?估计你心里早有谜底了吧?”
“我心里头那点小聪明,哪里及得上皇上的大智慧?皇上深谋远虑,自然有更高明的打算。有道是‘圣意不可妄测’,我又怎敢在皇上面前卖弄?”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大臣们的语气,阿谀逢迎方面也并不比那些钻营之辈逊色多少了。
听着我的肉麻吹捧,多尔衮虽然不以为意。却也毕竟会感到舒服妥帖。他伸出手来,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对待最为信任地臣子或是部下,“嗯,难得你如此有自知之明。不过呢,估计你地猜测也没有错,我确实打算立即给阿济格和多铎派个重要差事——再锋利地刀,如果长期不去磨砺尝血。迟早也会生锈的。本来还想让他们再歇息几日的。不过看他们也闲得快要无事生非了,与其让他们有功夫忙着嫖妓唱戏、圈地敛钱,还不如叫他们去战场上敛银子去。顺便帮我大清开疆拓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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