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写完之后,放下笔来,这才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旧帐?”
“你还装不知道。你这人啊,嘴巴上说着宽容的话,实际上心里却格外记着那些芝麻大点的小矛盾,这不,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能例外。”我并没有丝毫迟疑,就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看看这两道谕旨,这不是明摆着厚此薄彼吗?十二伯和十五叔都是你的同胞兄弟,同样取得了大胜,可你呢,一个大加溢美之词,寄予殷殷厚望;另一个却有功不赏,有过必罚,还说什么不剿灭流寇就不准班师还朝……这样的做法,实在难说一碗水端平。”
我对于他的做法,深深忧虑。虽然表面上看来只不过是区区几句褒贬之言,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济格虽然是个武夫,却绝不代表麻木愚讷,他的脾气又不好,多尔衮这样对他,必然会引起他极大的怨愤,这样长期下去,恐怕会越积越重的。兄弟墙阋,恐怕会为外人所乘。
“我也不想这样,只不过这一次阿济格犯下的过失实在不小,倘若不给他点警诫,必然不以为意。这一次算是走运,若是以后再犯着类似的毛病,真正破坏了战略大局,他可就成了莫大的罪人了,到时候就算是我想保他,也保不住了。”多尔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和多尔衮相处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很清楚他的性情。在情感表达方面,他是很难放开的,也很少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处理这类情感时,他的做法向来不怎么高明,就算是好心也不善于表达,反而被人误会成了恶意。结果,他枉自做了恶人,却仍旧自以为是。
“我知道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然而却并不合适,弄不好不但达不到预期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十六节 蒙古少女
听到这里后,放下笔来沉思了片刻,回答:“未必有严重,为君者,当赏罚严明,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因为他是我的亲兄弟我就明摆着包庇他。就算换成是多铎,犯下这种贻误军机的罪过,我也照样不会公然徇私。”
“瞧瞧,连你自己都说了,功是功,过是过。可是我只看到你责罚十二伯的过失,没看到你褒奖十二伯的功劳。这算是怎么回事?”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男人都很要面子,更何况他还是个亲王,这面子方面就格外重要,想?肯定会窝出一肚子火来,却无处发泄。时间久了,若是气消也罢,倘若不消,可就是长久记恨下去了。”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多尔衮侧脸看着我,作洗耳恭听状。
我正想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然而却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蹊跷,我觉得多尔衮表面上好似虚心纳谏,实际上内心里远远没有外在的那么诚恳。又或者,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的女人来教?想到这里,我顿时一阵惶恐,不知道这种预感是不是真的,还是我多心了?自从他登基之后,这种预感就像埋藏在土壤下面的种子,遇到了阴雨天气,就慢慢生根发芽了一样。
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回答道:“我只不过是妄自揣测而已,至于具体的解决办法。我也没有个十成地主意,所以还是皇上自己决断吧。”
无声无息间,多尔衮已经将那副“请教”的模样收了起来,接着颇为含蓄地一笑:“嗯,那我听你的,就不在这道谕旨上写指责阿济格的话了。一会儿我再给他写封密谕,把原本的那些话补上去,这样既达到了警告他的目的。也不至于令他失了颜面。”
说完之后。重新提笔。我在旁边看着他用弯弯曲曲的满文给阿济格写了一封私信。每个字都清秀漂亮。果然,他将那些指责训斥之言都转移到这封信里了。我暗暗感慨,不知道自己最近地疑心病是不是越来越重了呢?
第二天,虽然是暮冬地时节,却也着实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直持续了半日,等到雪霁初晴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我穿着厚厚地紫貂外裘,踏着满地的琼瑶碎屑,朝东青读书的乾西所走去。多尔也不怕儿女们玩物丧志,特地选了这么个正好位于御花园角落的地方供东青和东读书。这下子可成了“鸟声、蝉声、声声入耳;花事、景事、事事关心。”
时辰已过,孩子们已经下学了。我远远地看着两扇临着梅花树丛的窗子正向外敞开着,而东青正两手托腮,朝眼前的正绽放于枝头的梅花呆呆地凝视着,连我到了近前都没有发觉。”
我进了屋。蹑手蹑脚地绕到他地背后。然后猛地在他肩上一拍,东青本来正在发愣中,果然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是我,不由得一脸欣喜,“额娘,您快要把儿子吓坏啦!”
尽管东青在父亲面前规规矩矩,似乎很是拘谨,然而在我面前,还是能够表现出他作为一个幼童所应该有的活泼和纯真的。
“东到哪里去了?怎么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一页页临摹后的描红,仍然散发了墨汁的清香,显然是东青刚刚练习过的。
“噢,儿子也不知道她和班吉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儿子练完大字后,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东青回答道,“明珠也不见了,估计是带着他们去御花园里面玩耍去了吧?”
我心中无奈一笑。东向来顽皮贪玩,不爱读书,以前和哥哥一起读书时,嫌哥哥太闷,不肯陪她玩,所以没有向我抱怨过。如今吴克善地儿子,和她同岁地班吉来了,她又每天都拉着班吉陪她疯。估计这个生长在草原上的小男孩,也不至于顽劣过东吧。
我从伸出手来,在他的两只小手上抚摸着,禁不住疼爱地责备道:“看看你,就不怕冷吗?这手都冻得跟冰块似地,万一冻伤可就难过了。来,跟额娘到炕头上暖和暖和去。”
说着,我便顺手关闭了窗子,这样才能让室内火盆的温度不至于迅速消散。在炕上坐了片刻,东青忽然说道:“额娘,儿子很想看看那些梅花,然后写出一首这方面的诗来。”
我问道:“你看了那么久,究竟有没有得出几个句子来?念给额娘听听吧。”
东青歪着小脑袋冥思苦想了一阵,最后不得不颓丧地摇了摇头,一脸苦相,“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根本就是天份方面的问题。儿子在诗词方面一直很差,要说背诵那些前人写的诗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换成自己写,就算是首打油诗,也照样做得疙疙瘩瘩,要么格律不对,要么意思平平,连妹妹做得都比儿子强。真是太没面子了,我感觉都快在师傅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接着,仰起小脸来,摇晃着我的手臂,问道:“额娘,您说说,师傅会不会笑话儿子呢?”
我颇觉好笑,这么小的孩子,自尊心和敏感度都这么强,老是比同龄的孩子多一分心思,多一分想法。“哪里会呢?我们东青是最聪明的孩子,你师傅满意还来不及,何况笑话呢?
“师傅倒是满意我,可我不满意师傅呀。”东青这话颇有些石破天惊的意思,汉文学习方面,向来以孔孟之道为导,尊师重道是每一个学子所必备的品德,而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地骨子里。还是有些离经叛道的基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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