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属下将士们被一一屠戮,两百余人转眼间就变成一片横七竖八地尸体。对于仍然辗转哀嚎,没有立即死亡的重伤者,满身浴血的清军们面带残忍的杀气,踩踏着尸体过去,将垂死挣扎者揪住头发,用已经砍出缺口的刀刃,来回拉蹭着慢慢切割。似乎是为了给先前攻城时丧命的同伴们报仇,这些刽子手们自然不舍得让敌军们死得那么痛快,很多人干脆一脚踩在他们的头上,从靴子里拔出匕首来,刺入他们的脖颈中央,却并不急着割断喉管和颈椎,而是颇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分离着肌肉和筋脉部分。这些任人宰割地被屠戮者,竭力地张大嘴巴,却因声带被割断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将十指都深深地插入泥泞地土地里,痛苦地痉挛着,抽搐着,瞪大眼睛看着混合着气泡的血奔涌而出……
面对如此骇人的场面,几个被俘虏地明朝官员们一个个面如土色,纷纷扭过头去,却被清军用刀刃威逼着再次面对这样血淋淋的恐惧场景,他们禁不住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山的表情好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的大戏。看看差不多了,他方才带着一脸残忍的微笑,俯身对史可法说道:“怎么样,这些背叛你的人,我叫人送他们先上路去了,相信你应该很满意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吧?若是还嫌不够,扬州城八十万百姓还在那等着上路呢。”
“杀俘者不祥,你们迟早会遭到天谴的。”史可法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阿山脸色一沉,做了个手势,然后拨转马头,朝西门而去了。其余的亲兵们立即押解着史可法等人,紧随其后。
当喊杀声逐渐朝南边远去后,多铎这才在上百名亲兵的护卫下进了西门,挂鞭下马,步行登上了先前的突破口,白刃厮杀最为惨烈的西城楼。
得知大将军要来这里,留守的将领立即指挥士兵们清理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残肢断臂被一一抛下城楼,或是扔进即将被填平的护城河中;遗落的兵器和羽箭等或从尸体中拔出,或从血泊中拣拾,然后全部集中,分批抗抬下去。由于现场太过狼藉,所以直到多铎踩踏着染满血迹的台阶登上城楼时,工作还没有结束。只见临时收集来的沙土刚刚铺了一半,层层积累的血液已经让青砖铺就的地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残破的城垛上还挂着支离破碎的人体器官,狰狞的状貌和难闻的气味令人极度作呕。
此处地势甚高,可以将全城景象尽收眼底。多铎手扶垛口,俯瞰着夜色下,到处火光熊熊,厮杀哀号之声混合一道的扬州城。在阴沉的天幕下,他看不到闻名遐迩的秦淮河和瘦西湖,也见不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良辰美景。然而,周围的火把光线倒映到他的眼睛里时,却折射出异常的神采,格外璀璨,仿佛他正在观赏着上元佳节的灯会。
“你们也是,把这儿炸得这么干净干吗?害得本王连个坐下歇脚,饮酒赏月的地方都没有,真是扫兴!”多铎意兴阑珊地抱怨着。
周围的亲兵们够机灵的已经匆忙地跑下去给他们的主帅寻找桌椅板凳和美酒金樽去了,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人则呆呆地仰头看着阴霾密布的夜空,心中疑惑着:怪哉,这天上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有,又怎么谈得上一个“赏”字呢?又从何“赏”起呢?
阿山将史可法押解到城楼上时,也禁不住一愣。只见靠城墙垛口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有壶美酒,还有几样还算精致的下酒小菜。在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中,多铎戎装华服,腰佩宝剑,叉着双腿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一面颇为享受地独酌着一面优哉游哉地欣赏着城下的景象。
见到阿山来了,他立即露出酒桌逢知己的喜悦表情来,同时朝阿山招手:“来来来,这边坐!我正愁着没人对饮,一个人挺无聊的呢,你来得正好。”说着,就端起酒壶来给旁边的空杯子里斟酒。
阿山连忙推辞,毕竟正事在身,哪里敢同这位主子一起荒唐?“禀大将军,奴才幸不辱命,在城中追击之时意外擒获伪明督师史可法,以及伪明扬州知府任民育等一干文臣,现押解来交与大将军处置!”说着,便令手下将为首的史可法押解到最前面。
多铎“咦”了一声,放下酒杯起身,缓缓地踱着步子,来到被捆绑得如粽子一般的史可法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只见这位前后五次将自己的劝降信投入护城河中,誓死不肯投降的敌人个子矮小,肤色黝黑,其貌不扬,怎么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种衣冠楚楚,冠冕堂皇的腐儒形象。
“见到大将军还不赶快跪下!”旁边的亲兵们纷纷喝道。然而史可法却稳如泰山,站得笔直,目光烁烁,丝毫没有畏惧的表现。
多铎摆手制止了亲兵们准备将史可法强行按倒在地的动作,而是盯着对方看了一阵,这才说道:“好了,就叫他站着说话吧。”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五十一节 自刎的技术
狐疑的目光将史可法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和起初样,不敢相信他是不是真的史可法。
多铎并没有急着问话,而是用满语向阿山问道:“你可否确定他确实是史可法?按理说这一的高官兴许会有替身的,万一你弄出了差错,咱们的面子可丢不起。”
阿山自然深知其中厉害,按照清军的惯例,虚报战功的惩处是相当严格的,轻则将功折罪,重则丢官降爵,先前那些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劳可就彻底抹煞了,谁会冒这样的风险?“奴才不敢有半点疏忽,已经前后找了很多降卒降将们辨认过了,此人正是史可法无疑。”
“哦?那你又是如何擒获他的?按照此人的臭脾气和先前的态度,估计城破之时正在衙门里上吊寻死呢,你往南门去,怎么运气忒好?”多铎对于能够如此顺利地擒获史可法实在感到意外。
“奴才刚才审讯同时俘获的几个文官,才知道事情的前后经过。”接着,阿山将那几个已经被血淋淋的杀戮场面吓得腿软的文官们所交待出来的经过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原来,早在一两天前,史可法就知道扬州城守不住,所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问自己身边的一个幕僚,如果扬州城陷落,他是不是准备为主尽忠。幕僚不加思索地回答说,他会的,于是史可法就放心了。先前西门陷落之后,史可法并没有立即放弃。而是离开他在城西门的炮台,骑马穿过内城,直奔南门。他希望从那儿出去,然后从侧翼进攻清军。但为时太晚了,清军已经到达了城南门。史可法这时认识到,他已经失去了扬州,抵抗可能已是毫无意义地了。
然而史可法真的请求那幕僚将自己杀死时,幕僚却不忍这样做了。于是史可法只得自己动手。拔出佩剑自刎。郁闷的是。他选择的自杀方式不甚妥当。[实自也是个技术活,如果没彻底准确地割断颈部大动脉,光割破肌肉和喉管都不会死]史可法名为督师,实际上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半点武功,甚至连抹脖子该具体抹哪个方位和角度、深度都弄不清楚,结果自然是功亏一篑。不但没死成,反而活蹦乱跳的。没办法,他只得大声呼叫养子史德威助他速死,但是史德威犹豫再三未能下手。结果从城西门逃来的败兵把他们席卷而去,后面有清军紧追不舍。混战之中,正好遇到了阿山,于是被人出卖,他只得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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