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听闻这些之后。感到十分好笑。只不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脑海,这才没有立即笑出声来。他感兴趣地是,假如自己哪一天时运不济。也落到了史可法地地步,比如身受重伤失去了自尽地能力,面临被俘受辱的危险,自己的部下能不能下狠心给自己来一刀痛快的了结呢?
阿山见主帅居然在这个时候发怔,实在有点费解,只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主帅此时的脑子里居然琢磨着这样古怪而不祥的事情。于是,他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作为提醒。
多铎醒悟过来,对阿山点点头,满眼赞许,“嗯,你这次功劳最大,回头论功行赏时肯定亏待不了你的。”
接着,他面向史可法,用汉人地礼节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语气和善地说道:“我朝皇帝久闻先生贤名,曾经致书谒请;我也不自量力,数次遣人传信与先生,希图有幸与先生同殿为臣,无奈先生不为所动,我亦深以为憾。先生既然坚守扬州直至城破,也是无力回天,算是对南明朝廷尽忠了,所以还请先生放下包袱,担当重任,为我收拾江南吧。”
多铎读书不多,除了会背几首诗文,几出戏曲,知道点历史典故之外,叫他咬文嚼字,和那些饱学之士一样之乎者也地说话实在困难了点。不但他自己,连旁边的阿山都听得直皱眉头。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既然肯到王爷面前,自是只求一死,更无他言。”史可法一心求死,自然不会被多铎区区几句话说动心。
多铎虽然很恼火史可法这种软硬不吃的态度,对于先前史可法五次将他的劝降信扔入护城河中的行为也一样愤怒,然而出于武人的本性,他敬佩临危不惧,宁死不屈的汉子,也看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似人物。因此,他看到史可法之后,劝其归降地念头又死灰复燃了。
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和最后一点耐心,劝道:“先生何必如此固执,如今明朝天数已尽,合当大清取而代之。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先生是颗明珠,暗投许久,着实可惜。我大清皇帝英明天纵,为一代雄主,先生若肯入朝辅佐,必能得展所长,名垂青史,强胜为明朝殉葬。”
尽管多铎地态度诚恳而谦恭,已经和[三国演义]里的刘皇叔差不多诚意了,然而史可法眼中,李自成和多尔衮一个是贼一个是酋,他高贵的膝盖怎可以向这两类人而屈?于是,他带着鄙视和愤怒回答道:“我为天朝重臣,岂肯忍辱偷生做万世罪人!我头可断,身不可屈,愿速死,从先帝于地下。”
“先生可要考虑清楚了,这寒窗十余载,不就是为了博取功名,高官得做吗?皇帝给你俸禄,你就为他效劳;倘若这个皇帝不能给你俸禄了,又何必继续为他卖命呢?我说句不中听地话,你在这里准备以死殉国,那边的伪帝福王肯定正在南京的皇宫里花天酒地。这个昏君荒淫无道,信任奸佞,排挤忠良,还值得先生为他效忠吗?”多铎仍然不死心。
史可法的眼睛中流露出了无尽地悲哀。还有彻底的绝望。然而他却更坚定了死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宁死也不做无耻贰臣,为此而遗臭万年,令子孙蒙羞!”
多铎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山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手按刀柄。忿然道:“大将军。这腐儒不识好歹、冥顽不灵。就不必再和他耗费唇舌了!干脆推出去斩首,再暴尸示众,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对抗我大清的下场!”
多铎也脸色阴沉,心头愠怒。他定定地看了史可法一阵,终于点了点头,生硬地说道:“既为忠臣。自当杀之以全其名。”然后手一挥,“推出去吧!”
“嗻!”两旁的亲兵立即抽刀上前,押着史可法朝城下走去。
刚刚走了几步,多铎忽然在后面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先生可要想清楚了,若肯降,则全城百姓性命得保;若
我就下令屠城十日,夷平扬州。”
史可法的脚步停滞了一下。似乎犹豫了片刻。然而他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不等士兵推搡,就径自朝城下走去。好像迫不及待寻死一样。
多铎见状,再不说话,而是走回座位坐下,端起桌子上的酒壶一个仰头,将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顿在桌子上。沉默了片刻,他将腰间佩剑缓缓拔出,用手指温柔地摩挲着。眼睛里,却已是杀气凌厉,阴戾异常。
……
我和阿思海等人全部更换了镶白旗亲兵服饰,自打听到这边炮声停息,就立即出发。当我们从邵伯镇一路策马驰骋,匆匆赶来时,扬州城下已经战事停歇,唯有余火仍然未尽。一处处恍如鬼火般的火焰烧炙舔噬着尸体,发散出令人几欲作呕地气味,滚滚黑烟直上云霄;火光中,但见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城墙上满目疮痍,一派人间地狱地骇人景象。然而与此格格不入地就是插在城头上的那一杆杆鲜艳龙旗,它们在带着浓浓潮气的晚风中猎猎地飘荡着,象征着一次在废墟中建立起来的胜利。
虽然我没少见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然而如此惨烈的情形还是前所未见,各种焦臭味和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勉强按捺了几次,才强忍着没有呕吐出来。一路经过时,不断有奄奄一息者发出最后地呻吟,还有那咽气前长长的出气声,着实令人心惊胆战,我只得催马加速前进。虽然脸上冷漠,然而却在心中叹息,光攻城死这些人就够恐怖的了,如果八十多万具尸体遍布大街小巷,塞满河道,引来无数乌鸦野狗争食,该是怎样一幅地狱画卷?不行,我一定要赶在多铎下令之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一定!
进城之后,阿思海四处打听,终于得知多铎现在的所在。于是掉头回西门,在城墙根下停住下马,我混在大群扮成亲兵的侍卫当中,沿着血迹刚刚干涸的台阶朝上走。
正在这时,只见上头被火把照得明亮,几名士卒正押解着一个身穿明朝官服的人朝下走,我们自觉地朝台阶右侧躲了躲,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通道。然而正当擦身而过之际,我看了那个俘虏一眼,心念突然一动——这人,会不会是史可法?
于是,我停住了脚步。正琢磨着如何询问时,后面紧接着下来一个身穿白底镶红边铠甲,腰间佩刀地中年将领,只不过这身铠甲上已经满是血迹,几乎看不清原本地颜色了。再一看,还是个熟人。
当他经过我身边时,我突然小声道:“阿山。”
阿山顿时一惊,出于本能反应地手按刀柄,同时警惕地转脸看我。“你是谁?”毕竟是深夜,火把再亮也不及白天,再加上我将缀着红缨络的凉帽沿压低,他根本看不清我的容貌,然而光女子地声音就足以让他惊愕不已的了。
我微微一笑:“将军好生健忘,就算不认得我的相貌,也不至于听不出我的声音吧?”
“啊?是……”阿山本来正在狐疑,听到我这么说话,他立即反应过来。只不过这个惊讶实在非同小可,他好不容易才将“皇后”二字压了下去,同时如做贼心虚一般地东张西望。看看四周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惊疑未定地问:“恕奴才不便行礼……娘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听说皇上正找您找得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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