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后突然失踪,如此大事我也不指望着多尔衮能堵住后宫众人之口,让所有大臣全部蒙在鼓里。只不过这半年来一直在外征战的阿山也知道这个消息,未免灵通了点。“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来扬州自有目的,相信将军还是很乐意替我保守秘密,隐藏行踪的吧?”我懒得解释,况且也没有更好的解释办法。
阿山连忙点头,顾不上怀疑,“那是那是,奴才自然不敢泄漏娘娘行踪,也不敢多问不该问的事情。只不过,这里兵荒马乱的,娘娘身份贵重,如何能如此冒险?我家主子是否知晓娘娘到来之事?这样吧,奴才马上去找一些可靠之人来保护娘娘周全,同时严令他们不准过问娘娘身份。”
“你家主子自然知晓此事,我身边的这些护卫,正是他派来保护我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阿山是跟随多铎十多年的老部下,自然是忠心耿耿,绝对可以信赖。比如去年时我和多铎私自调兵,他也二话不说,照办不误。清朝开国之初,领旗贝勒的权利相当大,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众将还是只认军令的。如果将这个消息告知多尔衮,对阿山恐怕没有多大的好处。
阿山这才略微放心,“若如此,自是最好。只是这里人多嘴杂,娘娘还是尽量不要轻易露面为好。”
看着他急匆匆地准备告辞,我这才问道:“刚才押解下去那人是谁?”
“回娘娘的话,是伪明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眼下督师扬州的史可法。”
“你是不是奉了王爷之命,要将他押去处死?”果然被我猜对了,还真是凑巧,史书上发生的这一幕,恰恰被我撞见了,只是不知道能否改变它呢?
“正是,此人冥顽不灵,我家主子好言好语地规劝再三,也宁死不肯归降,所以主子一怒,就令奴才押解他到城下斩首。”
我想了想,说道:“皇上很希望能够招降此人,倘若有办法达成,皇上必然高兴,这招降的功劳可比诛杀的功劳大许多。”
阿山无奈地摇摇头,“恐怕娘娘的想法会落空,此人一心求死,油盐不进,何必浪费气力?”
出于对中学时教科书上那民族英雄的敬重和读[梅岭三章]时的感慨,我的确很想救史可法一命,或者起码和他交谈一番,而不是毫不作为地看着他按照历史安排好的命运走向死亡。于是,我对阿山说道:“这样吧,我上去问问王爷,看看能不能有转的机会。毕竟当初洪承畴刚被俘虏时也是一心求死,后来还不是渐渐回心转意了?你先把他押下去在城门口等着,不要着急动手。”
“那好,奴才就照娘娘的意思办吧。”
当我登上城楼时,却为眼前的情形怔住了——酒气和血腥气混合一道,浓重得令人反胃。而多铎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指在刀锋上轻轻摩挲着,脸上挂着怪诞的笑意,眼神却幽深得吓人。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五十二节 醉梦惊雷
然已近三更,然而晚风却渐渐强烈起来,血腥,硝烟有一股浓重的杀气,伴随着这潮湿的晚风,扑面而来。莫非,老天实在看不过去眼下的惨烈场景,打算降下一场瓢泼大雨来洗刷掉这一切有关这场战事的气息吗?
“你们都下去吧,未经我的吩咐不要上来。”多铎看到我来,停止了手下的动作,却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淡淡地屏退了左右。
我回头给阿思海一个示意的眼神,他立即带着我们随行来的侍卫远远地分散开去,牢牢地把守着每一个隘口,生怕被无意闯入的人撞破了这里的秘密。很快,这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话了。
多铎的脸上又浮现了招牌式的痞笑,与刚才那个阴郁、戾气深重的他判若两人。锋芒渐渐隐去,还剑入鞘之后,屠夫的面目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仍然是那个玩世不恭,荒诞活泼的家伙。“嫂子来得及时,我正觉得一个人在这里欣赏胜利实在有点孤单呢。”
此时的他,像个快乐的大男孩,毫无心机,单纯得如同一朵白云,与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我看了看桌子上的美酒佳肴,终于发现自己也有这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时候。
看到我沉默不语,多铎丝毫不以为意,他搬来张椅子,侍候我坐下,“嫂子匆忙赶到这里,想必也有点乏了吧,正好有酒有菜。当此良辰美景,你我不举杯畅饮一番,岂不遗憾?”
这就是良辰美景?我愣愣地坐下,看了看满城狼烟,火光处处,耳畔还依稀听到被杀戮者所发出的惨叫声,只觉得毛骨悚然,心头战栗。
“早知道地话就跟你打赌了。瞧瞧。我才用了十个时辰就拿下了扬州。厉害吧?”多铎一面帮我斟酒,一面洋洋得意地说道:“看来如今我功劳显赫,堪与日月争辉,要不然的话这么好的景致,怎么月亮都不敢出来凑趣了呢?是不是相形见绌了呢?”
“呵呵,我看是你戾气深重,连月亮都吓得不敢露面了吧。”我冷冷地说道。杯子里的酒弥漫出浓郁芬芳的香气来。然而却倒映着周围的火光,红彤彤地潋滟着,似血一般。
多铎端起酒杯,眼睛中盈满了笑意:“嫂子怎么如此不解风情,还不及我一介武夫呢。不过嫂子能赶来和我喝这一杯庆功酒,实在是我莫大的幸事。来,把这杯干掉吧。”说着,和我的酒杯轻轻一碰。然后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饮下了杯中烈酒,辛辣地味道一直从舌尖蔓延到胃里,好像快要燃烧一般。这酒度数真高。掂了掂酒壶,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一壶烈酒已经被他悉数清空了,怎么,这样还不醉?
他搬起酒坛,继续给酒壶里续酒,我伸手制止:“不要再添了,你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再喝酒醉了。”
“哪那么容易醉,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你这么好地知己,我不痛饮一场岂能过瘾?”他毫不理会,仍然将固执地将酒壶续满,“今天忽然来了喝酒地兴趣,好久没同你一道喝酒了,非得一醉方休不可。”
“你我好像从来没有私下底一道喝酒过吧?”我急忙撇清,也不知道是他汉语水平有点问题还是故意为之,将嫂子称为“知己”,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太暧昧了点。我知道这种酒的厉害,倘若我待会儿和他一道醉倒在这里,将会是多么尴尬的场面?不行,绝不能被他区区几句好听话哄了去,要保持清醒,还有正事要办。
多铎显然在努力地回忆着,“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唉,实在记不清了,来,接着喝!”随即,又与我碰了一杯。
不会吧,我冒着极大的危险急匆匆地赶来,本想大义凛然地“训导”他一番,或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他不要对扬州百姓大开杀戒,想不到他却假痴不癫,王顾左右而言他,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集中起来却打在一堆棉絮上,好不泄气。
“我可没有十五叔这般好兴致,面对如此狼藉还能把酒畅饮。”我放下酒杯,看了看夜幕笼罩下的扬州城,“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真正看到一次‘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地美景,而不是满目疮痍,处处鬼泣的凄凉景象。”
52书库推荐浏览: 弦断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