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存心揶揄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因为清醒之后的多铎肯定不会像昨晚一样可怜巴巴地乞求我了,所以我当然不会心软,“你还好意思不承认,你昨晚的表现可真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哪!你不但信口开河,对我举止失敬,还像个小孩子似地哭天抹泪,嚷嚷着害怕打雷,叫我保护你,不要离开你。”
多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又试探着摸了摸自己早已浮肿的眼皮,这下面子彻底挂不住了,饶他平日里脸皮厚似鞋底,现在也无可奈何地哀鸣一声,一头钻进了被子里。估计此时给他一个狗洞,他也会奋不顾身地钻进去躲避。
这时,慕兰带了几个丫鬟已经在外厅里等候着了,我冲她们点了点头,她们这才鱼贯而入,将一系列洗漱用具端了上来。由于刚刚进了扬州,当地的侍候人等来不及甄别清楚,为了安全着想自然不能让她们来接近多铎,所以阿山对许定国知会了一声,许定国立即将自己身边的侍女支派了七八个过来,侍候他的新主子。
我毫不留情地掀开了多铎的被子,“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会到处去宣扬,阿思海他们就更不可能到处胡咧咧了,保管你这个大将军在部下面前还是以往的光辉形象。你赶快起床洗漱吧,尼堪博洛他们早就在府衙前院的议事厅里面候着了。”
多铎垂头丧气地盯着眼前的水盆,“哪有你说得这么轻松,他们指不定背后如何偷偷地笑话我呢。再说了,我现在这副浮肿模样,可怎么好意思出去见人?”
“这个嘛,自有办法。”我摆了摆手,一个侍女立即托着盛满冰块的盘子膝行上前。我用夹子夹取了两枚冰块,包裹在手帕里,仔细地在两头打好结扣,这才递给多铎,“喏,用这个敷着,要不了半柱香的功夫,保管肿处尽消。”
多铎颇为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手帕接了过来敷在眼皮上,“多谢嫂子关心了。”接着感慨道,“这汉人可真会享福,在南方这四月天居然还有冰块,估计比银子还贵吧。”
我一个哂笑,“呵呵,这算什么,‘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你几个月的俸禄,还比不上那些复社公子们在金陵名妓身上的一夜花销。”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五十四节 激将法
陵名妓,多铎顿时两眼放光,好似饥饿的野兽想到了羊。他心花怒放地说道:“哈哈,是呀,这几日忙着打仗,居然还把这茬给忘了,早就听说金陵有八大名妓,个个貌若天仙,才艺双全,比起北方那些个庸脂俗粉来,简直就是仙女和母猪的区别。这回可好了,等我到了南京,保管把她们一个个睡个遍!”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个时代,也有权利和金钱得不到的东西,比方说金陵八艳里的柳如是和李香君,别说你多铎,恐怕就算是多尔衮来,也未必能称心如愿,要不然她们怎能留名千古呢?“你就少贫嘴了,难不成你在北方时睡的那些妓女都是所谓母猪?那你和母猪睡又是什么道理呢?说不定你坐拥右抱的时候还叫这个‘小西施’,唤那个‘赛貂婵’呢。”
多铎嘻嘻一笑,“嫂子,你就别老是揭我的短了,我一个大男人总归还要点面子的吧?”
“好好好,给你面子,不揭你的短了。”我顿了顿,“言归正传,其实那金陵八艳,你估计没指望了,她们全部名花有主,各自为人妇了,年纪大的都过半百岁数了,还有出家当道士的,你莫不是连她们都惦记吧?”
多铎点点头,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饶有兴致地说道:“嗯,女道士,很好,很好。什么名门贵妇,蒙古格格,汉家小娘,青楼红牌我都沾过。就是没有沾过美貌小尼姑和绝色女道士,没事儿尝尝鲜还不错,嗯,这口味不错。”
我微露愠色,“你还真是属猴的,给根竿子就往上爬呀!其实这金陵八艳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绝色,陈圆圆你不是见过吗?她就是八艳中最为美貌地,至于其他人。就难说了。那些复社公子。王公官宦们什么天人之姿没见过?他们玩的是个风雅。哪像你这样满脑子龌龊事?那些名妓们长处在于气度高雅、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眼界甚高,她们看不上的人,即使一掷千金,也未必能得偿所愿呢。我劝你还是收收心思吧。”
“奇怪。你怎么这样热衷给我泼冷水呀,莫非是看不惯我出去风流潇洒?看不惯我拥美入怀,坐拥右抱?”多铎忽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接着又像恍然大悟一般,“哦,我明白了,上次我把陈圆圆金屋藏娇,我哥却偏偏把她送走。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撺掇他这么办的?莫非你……”
我恼羞成怒,掬起一捧水朝他泼去,他也不躲闪。实实在在地被淋了头脸,还眨了眨挂着晶莹水珠的睫毛,继续嬉皮笑脸,“别,我说说而已,嫂子别真生气呀!算我说错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我就大人大量,饶你这一次,下次再敢拿我开涮,就没这么容易让你妥过去了。”我悻悻道。
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缘故,只要我和多铎在一起,两人之间就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好像天生就是冤家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我也不想在这里和他贫嘴饶舌,像小孩子一样绊嘴吵闹的,我大清早就巴巴地跑过来等在这里,就是想问问他关于如何处置扬州军民的问题。他到现在都态度不明,我生怕他一起床就去下令开刀屠城,而我还蒙在鼓里,那可就是莫大地罪孽了。
“对了,你接下来如何解决扬州地善后问题?”我问道。
即使说到正事,多铎仍然是一副没正形地模样,他懒洋洋地回答道:“这个嘛,也得看看大家伙的意思,我虽然是三军主帅,却也不能独断专行不是?”
我知道他这是有意推脱,沉默片刻,我向前倾了倾身子,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要听你这些托辞,什么报复泄愤,什么杀鸡儆猴,什么扬威立万,都不是最要紧的,究竟屠与不屠,你就给我个准话吧!”
多铎弯了弯嘴角,立即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里也蓄满了明媚的笑意,“屠与不屠,你会如何对我?”
我愣了一下,终于一字一句地答道:“若不屠,就当你卖了一个人情给我,日后我必当奉还;若你一意孤行,我……我想我会恨你。”话刚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这个“恨”字,用的不甚妥当,然而我一时间却想不出有什么别地词汇来代替。
话音刚落,多铎眼中的笑意忽然敛去了,然而取而代之的并不是愠怒,而是一种郑重其事的、极端复杂的凛然,又或者,是我揣摩不透的意味。他坐直了身子,和我四目相对,许久,终于释然地点了点头,“那好,这是你说的,今日我就卖你一个人情好了,放过那扬州几十万百姓。”
我终于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我千里奔波赶来南方的目地就算是达成了,顿时一种卸下千钧重担似地轻松。“这样就好,你既然答应了,我也言出必诺.一次,算我欠你的,你无论什么时候想要追债,我都不会逃避赖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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