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屏风前,细细地看着当初我决定离开这个世界时,所写下来的那首[卜算子],,,短的几个月,却如同一去经年一般。不论怎样的良辰美景,对于缺失了“情”字的人来说,永远都是虚设的,正如此时昨夜那美好的月光,也只能给我带来无尽的惆怅一样。
现在想想,当初也真是傻,如果我真的死成了,现在又会如何?多尔固然会悲痛一段时间,也会经常过来缅怀缅怀,每逢清明时节,也会在我的灵位前上柱香,兴许还能抹上几把眼泪。可是他平时呢?还不是照样过日子,照样每晚翻嫔妃们的牌子,照样有更多更年轻的美女进宫?
君王的女人们,无论是才貌过人也好,温良贤淑也罢,终究也不过是缠绕在大树上的蔓藤,随着季节的变化,一岁一枯荣,冬去春来,又会有新的藤萌发出来,继续和大树苦苦纠缠,仍然避免不了韶华褪去之后的孤寂凄凉。纵然显赫一时,风光无两,又能如何?不过尽管如此,活着仍然胜过死去。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妻妾成群,风流成性的男人而自寻短见,实在是十分犯傻且愚蠢的事情。
“主子,您尽量放宽心些,皇上兴许只是碍于面子,才会这样的,相信等不了多久,皇上就会主动来找主子的。”阿见我神情呆滞,于是颇为紧张地宽慰道。
我苦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这次出宫惹恼了皇上,以后会遭到他的冷落?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不妨大度地想想,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遭其他女人们的妒嫉了,正好可以让她们转移转移目标,也可以好好清净清静。她们尽管斗来斗去,却也只是白费心机,我冷眼旁观,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阿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想得开,愣了一下,然后用愤愤不平的语气说道:“虽然主子肚量大,不和她们计较,可是她们才不会领主子的情呢。您不知道,您这段时间不在宫里,后宫里的各个主子们恨不得把眼睛都长到脑袋顶上去,就连她们的奴才们也个个神气活现,经常欺负坤宁宫里的人,幸亏贵妃娘娘暂时主持后宫事务,对那些人多有压制,否则他们肯定要登鼻子上眼了!主子如果继续容忍下去,真不知道她们又要如何猖狂了……”
我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平时我一贯压着她们,她们当然忍气吞声,不敢来什么过分的,我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得紧,如果不给她们这么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的机会,她们又怎么会惹出大事,捅出篓子,我又怎么能抓住她们的把柄,让这些不肯安份的人彻底安份下来呢?”
“哦,”阿听明白了我的意图,顿时恍然大悟,“主子这办法果然高明,这就是所谓的‘欲擒故纵’,‘后发制人’吧?”
我点了点头,满意地看了看她。“不错,连这些个词都知道,”接着顿了顿,“我们接下来就是要示弱,不但要给那些个女人们看,也要给皇上看,明白了吗?”
阿立即会意,回答道:“奴婢谨记主子的教诲,以后不管她们收敛也好,继续妄为也罢,也照样不和她们较真,继续做自己份内的事儿。”
“嗯,明白了就好,你去跟宫里其他的奴才们也全部交待一遍,叫他们记牢这个,不要给我找麻烦。”
“奴婢明白。”她喏了一声之后,又劝说道:“主子,天色都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用过膳呢。”
“我不饿,吃不下,叫膳房里不必准备了。”
“可是,毕竟身子要紧呀!您就算关心自己,也要关心肚子里的小阿哥呀,您要是再忍饥挨饿下去,小阿哥肯定要不满了。”
我这才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昨天没少折腾,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的,又站了一整晚,他也没少跟着我受罪,可他居然还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呆着,没有给我添半点麻烦,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我不觉失笑,孩子才五六个月大,能懂得什么呀!不过我相信他将来一定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抚摸着隆起的肚皮,我忽然有了主意。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七十五节 迂回战术
的午后,刚刚下朝的多尔衮又像往常一样,步履匆匆后殿的甬道上。太监们正在用扫帚细细地打扫着地面上的落叶,见到多尔回来,连忙放下扫帚,纷纷躬身低头。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然而他的内心里,却烦闷郁郁到了极点,只觉得魂不守舍,连朝议时都不能集中精神,这样的状态,对于他来,实在是从未有过的反常。经过这里时,他无意间朝落叶堆上扫了一眼,蓦然看到一只肚皮朝天的秋蝉,心念一动,于是停下脚步,愣愣地盯着看。
“这个黑乎乎的虫子,就是夏天时聒噪个不停的知了?”说来也怪,多尔衮向来不会注意这些生活中的小事,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会关心起这些来了。
蝉这种虫子,他在古人的诗词里也读过,只不过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因为关外天气寒冷,树上根本就没有蝉,进关之后,他才第一次听到蝉的叫声。每次夏季的午后处理政务时,窗外总会传来恼人的蝉鸣声,酷暑的天气里令人格外焦躁,他有时候也奇怪这恼人的虫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直到现在,他才可以清清楚楚地弄个明白。
扫地的太监没想到向来一脸冷漠,寡言少语的皇帝会突然跟他们这样低微的奴才说话,顿时激动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确实是知了。”
“现在天气倒也不冷。怎么就死了呢?”
被问到地太监是关里人,从小爬在树上掏鸟蛋长大的,自然非常熟悉知了这种虫子,“回皇上的话,只有老死的知了,没有冻死的知了,所以不管天气冷不冷的事儿。”
“哦?那这知了能活几年?”第一次听到虫子还有老死这一说,多尔有些好奇。
“知了一般在土里面挖洞下蛋。从茧壳里面孵出来要五六年。不过长了翅膀可以在外面叫之后。也就有一年的活头,从春末到入秋,最多四个月。听说只有公的知了才会叫,越是叫得响,就越容易招母蝉欢喜。它们配对儿之后,很快就去土里面挖洞下蛋,等传宗接代地任务一了。没半个月都陆续死了,没有知了能够越过冬地。”
听了太监地解释之后,多尔衮沉默了。他盯着那只死去的蝉,愣神了好一阵,方才喃喃道:“这知了真是傻,埋在土里那么多年,出来之后只能活一个夏天,又何必聒噪来惹人烦呢?”
太监以为皇帝这是问他。于是赶忙说道:“兴许是在地底下憋闷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出来透口气,不抓紧时间痛痛快快地叫个欢畅,就实在太没意思了。这知了活着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肯定没有人那么多的喜怒哀乐。”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竟无语凝噎,竟无语凝噎……”他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这半阙词,忽而想起,这首[雨霖铃],书房考较孩子们的学业时,东青还摇头晃脑地背给他听过。当时东青那颇为沉浸的神情,好像自己就是作词者一样,当时还逗得他很想笑。现在算来,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去看那一双儿女了。唉,自己这个父亲,似乎做得很不称职呢,还是再过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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