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也在热闹中举起酒杯,作出了应有的姿态。不过,我却注意到,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显然有着什么心事。
喝过之后,他放下酒杯,抿着嘴唇,神色复杂地沉思起来。好一阵子过去,他才忽然问道:“对了,熙贞,我觉得你应该是很讨厌科尔沁的女人们的,可今天为什么又看上了吴克善的女儿?你不是很注重联姻方面的平衡之道吗,这样一来,我大清的宗室皇族们,又要和科尔沁的女人们牵扯不清了。”
我侧脸瞧了瞧他,这个男人,怎么会如此多疑,难道,他还会觉得我推荐阿茹娜作为“候选人”,其中还会有什么猫腻吗?“没错,我是讨厌吴克善,不过他的女儿,还是很惹人喜欢的。毕竟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坏人,总不能良莠不分呢。至于科尔沁,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大清最为近亲的盟友,除了顺治元年的那一次之外,再没有什么叛逆的迹象,你在没有找到他们的把柄之前,不妨安抚安抚,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你若真有什么意见,那么等到中原彻底平定之后,再清算旧账不迟。再说平衡问题,也没有什么可疑虑的,咱们不是还有东和东海吗?只要他们不和科尔沁联姻,也就平衡了。”
多尔衮垂下眼帘,默默地盘算了一阵子,再抬起眼来时,已经是拿定主意了。“嗯,好,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这一次吴克善带女儿过来,也有求亲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顺水推舟,问过东青的想法之后,再和吴克善说亲就是。”
……
筵席散后,已经入夜了,东青离开大殿,在侍卫们的护卫下,朝他在行宫里的住所走去。在僻静处,他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摸出一件物事,借着月亮的清辉,仔细地打量打量——原来是一只湖蓝色的烟荷包,上面精心地绣出了落雪梅花的图案,每一个针脚都细细致致的,一看就知道绣这个荷包的女子花费了很大的心思。
这烟荷包,还是先前阿茹娜借着给他敬酒献哈达的机会,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地塞给他的。临离开前,她还用饱含爱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东青捏着这个烟荷包看了一阵子,眼神幽深起来,就像此时的月影。一阵冰冷的晚风将树枝上的浮雪拂落下来,落在他的帽沿上,领口里,冰冰凉凉的。他这才将烟荷包重新塞回袖子里,朝他和几个弟妹共同居住的宫院里走去。
进了院子,走过几间屋子,他的脚步在最后一间屋子前停住,站在台阶下,抬头看了看里面亮着的烛光,还有倒映在窗纸上,一道淡淡的剪影。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地,浮起一丝温馨的笑意。
很快,那个影子晃动起来,朝门口的方向移来。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端着烛灯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看起来娇小而妙曼,气质娴雅,如风中杨柳,水中弦月,虽算不得绝色,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温婉之美。见他归来,女子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立即涌起了喜悦之色,“呀,大阿哥,您回来了!”(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九节 成长的苦涩
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七年前嫁来大清的,李明公主。她入宫之后,封了妃子,赐号为“淑”。不过由于年纪太小,多尔衮并不打算临幸她,再加上不通汉语,生活不便,于是就被安排到和东青东等年岁差不多的孩子们那边去住,一起读书。这些年下来,彼此极是熟稔。她年长东青四岁,性情温柔善良,对东青有姊姊一样的体贴照料,所以东青也很乐意和她在一起。
“是呀,都三更半夜了,我不回来,还能到哪里去?”说着,东青摆了摆手,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纷纷退去,到了院子外面,顺便关上了院门。周围立即清净下来,正如此时这样一个隆冬夜晚,静谧而又安详。
“这么晚了,还没睡?我看东和东海他们的屋子都是黑灯瞎火的,肯定早就熄了吧。再以后有什么晚宴之类的,你就不要这样等着了,我指不定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迈过了门槛。
孝明那柔和的声调中,带着明显的关切,“不等你回来,我总是放心不下。毕竟这次来了很多蒙古王公,是个大场合,我怕你不胜酒力,应承不下来。要是醉得厉害了,恐怕会有什么失仪之处,只怕皇上看到了,又会不高兴。”
东青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的酒量好得很呢,喝上几个来回都没什么问题。再说了。在皇阿玛面前,我自然要好好表现,怎么着也得给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长长脸面不是?”
说话间,孝明已经将东青迎进了屋子,一面帮他解下外氅,抖落抖落上面的浮雪,一面关切地问道:“看你脸色有点红,是不是喝多了?我早已准备好了解酒地蜂蜜子茶。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东青脱了靴子。随手扔在一边,慵懒地上了炕,胡乱找了个靠垫躺了下来,懒洋洋地说道:“你别说,本来还没觉得怎么着。不过出门之后吹了吹风,就觉得酒劲儿上头了,脑子里面晕乎乎的。胃里头一直犯恶心,挺难受的……”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还说没醉,你看看,这会儿外人都下去了,就现原形了吧。”说着,孝明就转身出去了,没多久。端来慢慢一大碗解酒汤。送到东青跟前,却见他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温热的呼吸之间。带着浓烈的酒味,令孝明不知不觉地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过,怎么也不能让他就这样睡着了,于是,她拍了拍东青的脸颊,呼唤道:“大阿哥,先别急着睡,把汤喝过了再说,要不然明天肯定头痛难受。”
叫了好一阵子,他这才醒来,费劲儿地睁了睁眼睛,努力地挤出笑容来,“唉,刚才还好好的,谁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这酒的后劲儿还真是厉害,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喝醉酒地人身子特别沉,孝明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东青搀扶着坐了起来,摸摸头脸,滚烫滚烫地,跟发了烧一样。禁不住地,她有些心疼,“既然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多呀,跟皇上说一声,他也不会为难你地,毕竟你是他的儿子呀!”
东青迷离着眼睛,使劲儿揉了揉,又用拳头敲打敲打晕乎乎的脑袋,这才略略感觉好了些:“你错了,正因为我是皇阿玛儿子,所以才要努力表现,才要让皇阿玛有面子。再说了,我是大清国尊贵的皇子,怎能在那些外藩面前示弱,连点马奶酒都喝不下?”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还不行,赶快把这碗汤喝了吧,喝了很快就没这么难受了。”孝明是个极温顺的女子,她知道在男人面前,女人不可以顶嘴反驳,所以并不争执。用调羹在碗里搅了几下,试试温度正好,于是一勺一勺地往他嘴里喂。
东青尽管酒意正浓,不过思维还算清明,于是努力坐直身子,伸手将碗接过,“别,不用你伺候我,我自己喝了就是。”说着,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地将一满碗解酒汤全部喝下。之后,他放下碗来,又复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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