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病,还得太医来确诊了再说,”多铎顾不得跟我废话,进了大门之后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步,朝左边的焕章殿看了看。“那里头是不是正空着没有人?”
“嗯,是呀,一直没有人住,空着呢。”
“你叫人把这里收拾收拾,拿些被褥来。”说着,他就加快了脚步,甩下我,朝殿内去了。几个匆忙跟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们连忙跟进去。很快,里面的***亮了起来。
我正要跟进去,却遇到了正朝这边来的多尔衮。虽然他保持着一副“每逢大事有静气”的仪态。可我已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焦急之色。他一把拉住我,问道:“多铎呢?怎么就你在这里?”
我朝焕章殿看了看,“刚刚抱着东海进去了,不知道东海是不是生了什么急症,挺吓人的。还不让我碰。”
“那还愣在这里干吗,快进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吧,我已经叫人去传太医了。很快就到。”多尔地脸色立即凝重起来,不再多说话,就匆匆朝焕章殿去了,我心慌意乱地跟在后面。
进了暖阁,里面正是一片手忙脚乱的场面。多铎已经将东海放在炕上,找了靠垫给他枕着,暂时还没有被褥。我和多尔衮一前一后地来到炕前,紧张地打量着东海,“这究竟是怎么了?下午的时候不是说风寒吗,怎么会发烧烧成这样?”我看到东海的一张小脸已经烧到通红,嘴唇干裂开来,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急忙跪到炕沿上,伸手想摸摸他额头的温度。
还没摸到,就被多铎阻止了,“不要碰,小心过到你身上。”
难道是什么急性传染病?在心急火燎之下,我的脑子似乎停止了运转,立即愣了。
他也不多解释,就掀开东海地衣衫。我定睛一看,只见东海的身上隐隐出现了一些淡红色的斑疹,一颗一颗地微微凸起,虽然不多,却煞是骇人。“这……”我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又满怀侥幸地说道:“这大概是风疹或者麻疹吧,小孩子发烧之后容易生这类毛病的。
”
多铎苦笑一声:“要是那样,自是最好。可南苑那边的太医们说,大半不是一般的疹子,一般的疹子在发作时,不会头疼后背疼,还惊厥呕吐地。在确诊之前,你们还是不要碰他为好。”
我还是不敢相信,毕竟,我当年刚刚到盛京没多久,也生了一场疑似天花的大病,后来被诊断不是天花,白白惊恐了一场。也许,东海现在也和我当年是一个状况呢。
多尔衮在炕沿上坐了下来,眉头紧锁,盯着东海打量了一阵,也有些不敢置信的意思,“不可能,现在正值夏天,京城里地天花基本已经结束了,更何况东海一直在南苑避痘,没有外人能进去,周围都严密封锁住了,不可能有生天花的人进入。我看哪,多半是寻常的疹子,你在自己吓唬自己呢。”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严厉起来,朝多铎望了望,“你,你就这样一路抱着东海回来的?你给我过来!”一伸手,将多铎朝外边一拉,“就算是寻常疹子也有可能过人的,你也想生一身红疙瘩,好看?”
多铎地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一下,然后满不在乎地,挤出一个有点别扭的笑容:“你担心什么呀,我的身子壮得很,过不到地。再说了,一路都是这样的,也不差这一会儿。”接着,将大概情况跟我们说了一下。
我越听越是害怕,一颗心悬在了半空,心慌意乱地想着,按理说没有传播的途径,就不可能被传染上。而且这几个月来,南苑那边并没有任何人得了天花,一直风平浪静的,我和多尔衮也就渐渐放心了。眼下又是夏天,天花病毒一般会在这个时候死掉的,京城里也渐渐没有天花病例地报告了。东海又怎么会好端端地被传上呢?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过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焦躁,似乎时间凝滞住了,我一刻也等待不下去了,于是冲外面催促道:“太医呢,传了半天了,怎么一个都不到?再去催!”
门外的太监立即唯唯诺诺道:“娘娘莫急。奴才这就去催。”说着,就小跑着去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今晚当值的几个太医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在我们的睽睽之下,给东海诊了脉,又仔仔细细地望闻问切一番,这才开始低声商议。
我等得不耐烦了。直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有论定?”
陈医士是院判,自然第一个答话,他跪在地上,刚刚说了一句“回娘娘的话”,就有太监大汗淋漓地赶来,递进一个装订好的薄子。我知道这是刚刚从南苑取回的脉案,于是点点
他将薄子翻开,查找到其中几页,仔细地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沉吟不语。旁边地几个太医也接过薄子,一起观看着,同时,小声商议了一阵。似乎有了统一的意见。
多尔衮也不耐烦了,不等我再次发问,就直接问道:“如何。这究竟是什么毛病?可是寻常疹子?”
陈医士叩了个头,然后回答:“回皇上的话,肯定不是寻常疹子。麻的颗粒小、匀净,颜色鲜红,最容易分辨,断然不会误诊混淆。二阿哥身上的疹子虽然刚刚开始出,不过看颜色暗红,大小不一,再结合脉象和近几日的脉案来看,这病多半是,多半是……”
他地额头已经见汗,支支吾吾的,显然太过凶险,他有些担心我们的反应。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开始颤抖了,身上都是腻腻的汗水,转脸看看,多尔和多铎也是如此,额头上出现了汗珠,脸色更是灰白黯淡,格外地难看。此时,我们三人的心情,都和等待着最终宣判结果的囚犯差不多,度日如年,又不得不格外打起精神,硬撑下去。
多尔衮沉默了片刻,用凌厉的眼神在几个太医身上巡视了一番,声音低沉,却依然能保持着镇定,“多半是什么?照实说来,朕多少也有点数了,你们不必害怕。”
几个太医互相对视,犹豫了一下,这才答道:“回皇上地话,微臣等以为,二阿哥多半是见喜了。”
我的心顿时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或者,这“见喜”两个字就像晴天霹雳一半,陡然地炸响在我身边,震得我耳膜欲破,肝胆俱裂。我的脑子里忽然轰鸣起来,嗡嗡作响,眼前也阵阵发黑。
在懵懵地状态下,我看到多尔衮陡然起身,又复颓然坐下,手紧紧地捏着炕桌的边缘,好像又向太医问了些什么。而太医们又很快开始了回答。奇怪的是,我明明能看到他们的嘴一开一合地翕动着,却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耳朵里面的鸣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好像金鼓齐鸣,格外刺耳。我努力地晃了晃头,想要挣脱这种困扰,却无济于事。终于,眼前一黑,意识也跟着消失了……
混混噩噩中,我觉得人中似乎正被人使劲儿地掐着,酸痛酸痛地,渐渐地,魂魄似乎在外面飘泊了一圈,又悄悄地回到了我的躯壳上。这要是场噩梦该有多好?我想睁开眼睛,又不敢睁,只是长长地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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