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接着,他知道我困惑,于是主动解释道:“天花因为其形如豆,所以称为痘疮。种类很多,有珍珠豆、大豆、茱豆、蛇皮、锡面这些名目,轻重不等。最轻的是珍珠豆,很小,状如珍珠;其次是大豆,颗粒饱满,颜色鲜红;再往下类推,越来越严重,最重的是锡面,一旦痘出不透,参差不齐,弥补全身,就是最为险恶的症状了。”
我越听越是害怕,一颗心沉在谷底,难受极了。我看着东海在饱受病痛之苦,在面临着生死威胁,焦急万分却苦于无能为力,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地做着各种祈祷。这滋味,真是有如在沸水里面煎熬一般。
“那么,现在就是除了给二阿哥服药,等他自己出痘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病人最怕受风,所以一定要关紧门窗,不能着凉。而且要经常用温水擦拭口鼻和眼角,以免感染,并发其他炎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着重说道:“这些事情,还是由其他人做为好,娘娘是千金之躯,还是不要亲自动手了。”
我知道他也是怕我被传染,才谨慎地提醒。于是我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这病很难治愈,多半要靠运气,我想二阿哥还是可以捱过这一关的,你们只要悉心医治就是,我心里有数。”
陈医士退去之后,我转脸看到东青正低着头发愣,眼睛里面很有些复杂的色彩,像是愧疚,又像是紧张,而不是单纯的担忧。我有些诧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好像在掩饰着什么,“没什么呀。”
我开始疑惑了,因为我觉得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想不到他刚才眼睛里的愧疚和紧张该如何解释,“我瞧你有心事,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担心什么,有什么话就直接跟额娘说吧。”
东青犹豫了一阵,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
谁知道他刚刚开了口,还没等说出什么来,门外就传来了太监拖长了的通报声:“圣驾到~~”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四十六节 古怪的撞邪
于多尔衮的突然到来,东青刚刚开了话头,就立即咽也顾不得追问了。很快,门口的太监打起帘子,多尔衮背了手走进来。虽然步履上不见沉重也不见急促,脸上也蒙了纱布而看不出表情,不过他那种压抑着的焦躁情绪,我还是能隐隐感觉到的。
“儿子给阿玛请安。”东青见他父亲来了,马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家礼,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谨慎,显然也是怕多尔衮此时心情不好,他哪里做得不对而撞到枪口子上当了出气筒。
奇怪的是,多尔衮往常见东青请安之后,肯定会摆手示意他免礼平身的,可这一次,他压根儿就没有看东青一眼,好像完全把他当作了空气一般,从他身侧走过,毫不理睬。
东青并没有抬眼看我,也不敢没有允许就起身,只好讪讪地,继续跪在原地。这气氛,的确有些古怪。我有些犹豫,看东青继续这样,我当然过意不去;可我要提醒多尔衮,或者自作主张叫他起来,就有点越代庖的意思,多尔衮必然不悦,于是只好暂时将这边搁置一下了。
“东海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眼下多尔衮最关心的自然是东海的病情,望向我的眼睛里,也有些焦虑担忧之色。看来他昨晚兴许一夜未眠,眼眶下面隐隐发黑,能看出是在强打精神。
我将我所见所闻地状况跟他简单地叙述了一遍。他点点头,然后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俯身仔细地打量着熟睡中的东海。此时的他,眉头微微地皱着,眼睛里盈满了忧色,就像冷冷清清的月影,让人看了很不是个滋味。
许久,他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东海的小手放回被子里。仔细地掖好被角,不放心地看了又看,“看今天这模样,定然是天花无疑了。只是不知道明后天痘会出成什么样子,太医们有没有什么方子可以让痘出透一些的呢?现在用的药可是这方面的?”
“我已经吩咐他们这样用药了,想来不至于有什么差错耽搁的。”现在情况未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晚我的表现太过失态,着实影响到了他地情绪,所以我今天略略镇定了些,希望他也能稍稍宽心。
“东海的烧虽然没有昨晚那么厉害了。不过身上还是有些烫的,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降下来。我听说接连几天高烧不退的话,就算病好了。也会落下遗患,伤到脑子或者肺腑之类的。这都烧了四天了,连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唉,真是让人犯愁哪!”
说话间,外面有宫女端了盆子进来,里面有冰水和巾帕。多尔衮不等她上前来伺候。就起身来捞起巾帕拧了拧,重新坐回床沿,开始忙活了。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的,极其柔和的,先是将东海的额头和面孔仔细地擦拭一番,又换了一块,给他擦身子。这种慈父护犊之情,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一点虚伪造作。
我在旁边静静地瞧着。说实话,他在某些时候。还真是个懂得体贴人。照顾人地好男人。作为帝王之家的男人,他不但具备着应有的强悍和坚韧地特质。还有着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柔情和耐心。可是,这点难能可贵的柔情和耐心,只有在他面对我和东海的时候才会出现,至于东青……
我突然想到这里,于是侧脸朝不远处的东青望去。只见他依旧低着头,一丝不芶地跪着,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然而,我却意外地看到他的指尖却紧紧的抠在地砖缝隙里,手背上筋脉凸起,显然僵硬得很。我知道这孩子地心思很是敏感,多尔衮对他和东海的厚此薄彼表现得如此明显,如此毫不掩饰,多半会令他心生不平,也就难怪如此了。
我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收回去了,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不合适,也只好暂时装作没有注意。我转过头来,继续看着东海。
大概是太凉了,刺激很强烈,东海即使在昏睡中也依然感觉到了。他费劲儿地动了动身子,含含糊糊地呻吟起来,听声音,显然很痛苦。我急忙上前,俯身瞧了瞧他,见他的睫毛微微地抖动着,似乎要醒来了,顿时一喜,于是连声呼唤道:“东海,东海,你醒了吗?醒了就答应一声,要么就睁开眼睛看看,额娘和你阿玛,你哥哥都在这儿呢。”
东海很吃力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我,眼神有些空洞和涣散,有点像发烧烧糊涂了,神志不清似的。
我以为他是刚刚醒来,还没有回过神来,所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样,能看清楚吧,额娘就在你跟前呢。你要看清楚了,就点点头;看不清,就摇摇头。”
他只是继续愣愣地与我对视,半晌也不做任何表示。
我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之火,很快被这盆冷水给淋到熄灭,一颗心再次沉到谷底——听说持续高烧会烧坏脑子,病好之后也容易变成痴呆,眼下这情况,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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