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道:“你祖母若不是认怂,怎地让你六婶娘传话!”
苏妙龄拿帕子掩嘴笑,一双湿漉漉的眼儿瞅了瞅柳嫣,又瞅瞅叶甚,脆声道:“祖母是想抱孙子呢!”
柳嫣瞅着她的挺起肚子,笑打趣道:“老祖宗稀罕你肚子里的曾孙,孙子倒是其次了。”
叶老夫人直喊冤,“你可冤枉我这个老婆子了,你且问问你大嫂嫂,我九个儿女中最疼的是不是老六?”
甄氏笑道:“母亲最疼小叔,莫说曾孙了,就是玄孙也不及老六儿子让母亲疼的。”说罢,又扭头对叶甚道:“小叔,趁着母亲还健朗,还能给你带儿子,你和弟妹要多生几个方不负母亲期望!”
长长一段铺垫,这才提到重点,也是难为她们一阵铺陈了。叶甚瞧了眼含羞带怯的柳嫣,一时恍惚不已。原来他竟已和柳嫣成亲了几个年头,可这三个年头里,他和柳嫣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竟是连陌生人也不如的。又想着,当年成亲后他们也是有个孩子的,若不是他们混蛋,如今孩子已经能满地跑了。
往事已矣,再想又有甚么用呢?不过徒增烦恼罢了。况且他如今已有了婠婠,他的孩子自该由婠婠替他生的。至于柳嫣,他只能对不住她了。
于是叶甚应付道:“孙子会有的,母亲等着就是。”下人们已经传菜完毕,叶甚顺手给叶老夫人夹了一筷子青菜,笑道:“母亲是有福之人,定能活到一百八十八岁看着我儿子出生的。”
听罢,叶老夫人忍不住向众人笑道:“你们也怨不得一干儿子孙子曾孙中,我最疼的还是我这小六儿。虽则平时将我气得半死,可这嘴儿要是甜起来啊,真真抹了蜜儿似的,竟会说些甜言蜜语。”
众人纷纷笑道:“老祖宗说得极是。”
叶家是候门高宅,最是看中礼节的,素日里吃饭闻不得一丝声儿。今儿因叶甚之故,倒是打破了往常习惯,大伙儿热热闹闹吃过饭,又陪叶老夫人磕了会儿家常,方渐渐散了。叶甚随柳嫣出门,叶老夫人叫住了他,吩咐大丫头春雪送柳嫣回屋。
前头苏妙龄和叶风还没有走远,听到叶老夫人叫挽留叶甚,两人脚步稍一顿,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相携离去。
春雪送柳嫣回到她屋子,向她福了福身便要退下,柳嫣忙喊住她,客气道:“劳姐姐一路相送,姐姐进来喝碗茶再回去罢。”
春雪也客气道:“六夫人客气了,这是奴婢本分。”
柳嫣看着她欲言又止,春雪到底是叶老夫人身边的人,心思透彻得很,看柳嫣神色便能大致猜到她心思。柳嫣虽不受宠,可到底是正室,春雪不介意卖她个人情,因笑道:“夫人且放宽心,老夫人留下六爷,自是为夫人好。”
柳嫣笑,“承姐姐吉言。”
且说叶甚自老夫人屋里出来,整个人一扫先时的无谓,眉宇间多了几分茫然若失。背手踱步到梧桐苑,人站在院外,却是鼓不起勇气踏入。
他只背手立着,目光远眺。梧桐苑里一院子的芭蕉,颜色十分翠绿,一院青翠中一纸红纱窗。窗纸上印有灯如豆,还有美人影。美人侧卧,手拿一卷书,影子一起一伏。入叶甚目的除了那一指纤腰,便是那一头青丝。
叶甚记得他的发与她的青丝曾绾做同心结,也记得他将那同心结装了裱,挂在书房里。后来,他有没有和她白头偕老呢,叶甚不记得了,他记得的只有红梅盛开的雪地里,一身红衣的女孩。
不懂为何,遇见她的许多年里,他总梦见红梅树下的她。她就像一道梦魇,纠缠他生生世世。可是他是喜欢她的纠缠的,因为他想要与她白头偕老。可横在他们面前的阻碍太多,他总要扫平一切,许她一生无忧的。
不知过了多久,纱窗上的灯灭了,窗上的美人消失。院里芭蕉叶睡意不深,就着秋风在夜里萧瑟,偶有飒飒声响起,使得秋意渐浓。
叶甚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半亩方塘。
短暂逗留,几人难眠。
苏妙龄了无睡意,翻了几个身,最后坐起。身边的男人睡得沉,她心里不平衡,轻推了推他。叶风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苏妙龄道:“睡不着。”又推了推他,男人彻底醒了,她方道:“你说祖母留下六叔是为了甚么?”
叶风大醋,“不许想别人!”
说着一个翻身,将苏妙龄压在身子。苏妙龄推他,推不掉,他的吻又铺天盖地的来。苏妙龄左躲又躲,躲不过,她便装哭,嘤嘤了几声,叶风吓得赶紧放了她。苏妙龄见状觉得好笑,捂着肚子在床上咯咯笑个不住。
她笑得蜷成一团,微隆起的小腹隔在腿间,叶风看得心惊肉跳,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将肚子压扁了。
笑过后,苏妙龄伸手戳了戳他眉心,笑骂,“呆子!”
可不就是呆子吗?在她面前,能说会道的他经常因她一颦一笑而忘了该要说的话,只会在她的笑靥里沉沦,活脱脱的成了个二愣子。
“我这心里除了想你,哪里会想着别的男人。”叹了一气,苏妙龄摸了摸肚子,既而道:“你六叔也还算是个好人,可一旦遇上她,便成了穷凶极恶,是非不分之徒。许是天意吧,让他遇上她,所做一切仅为讨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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