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的大臣和女眷都不由自主地朝沈氏夫妇身上看去,沈溪石今个着了一身墨色直掇, 袖口、领口和衫角都用金线绣了祥云,罩着一件黑狐氅衣,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是看着他和顾氏的背影,又觉得莫名的和谐。
沈溪石和顾言倾到的时候,大臣们几乎都到了,有资格出席的妃嫔也到了, 杨惠妃和扈婕妤的肚子都已经有四个月了,冬□□服穿得多,扈婕妤还不甚显怀,杨惠妃却已经显怀了,眉目轻柔,大概是怀孕的女子独有的一种柔和。
顾言倾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静晏,倒是看到了魏凝萱,在她和溪石回京之前,沈肃和魏凝萱已经成了婚,此刻魏凝萱安安静静地坐在沈肃边上,许是察觉到顾言倾的视线,抬头对她微微点头。
顾言倾有些受宠若惊,也笑了笑,先前魏凝萱到沈府告诉她提防沈太后,她是领情的,心里也希望这个花枝一样茂盛的姑娘能够走出先前的阴影,好好地过日子。
太后、皇后和皇上是一起过来的,贵妃没有出席。
顾言倾跟着众人跪拜的时候,感觉头顶上方一直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后娘娘。
酒过三巡后,开始上歌舞,顾言倾目不斜视地吃着跟前的姜汁鱼片,却一直提着心,不知道溪石和楚王准备在什么时候抖落出遗诏的事。
正想着,楚王忽地端起琉璃酒樽,对陛下道:“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一旁的沈太后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缓缓地看向楚王,心里却也不担心,一般这种欢庆的时候,启奏的都是各地的祥瑞和吉兆,沈太后对楚王接下来的话倒是有些好奇,毕竟这些歌功颂德的表面文章,楚王是从来不会参与的。
大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赵元益已经猜到,但是面上却不显,微微笑道:“但奏无妨。”
众人只见楚王从广袖里掏出了一个一尺来长的漆盒,盒子花纹繁丽古朴,正中间却好像隐约缀着一条龙首金饰,楚王扯了衣袍跪下,将漆盒长举过顶,恭声道:“微臣发现了先皇遗诏一封,请陛下过目!”
“放肆!”楚王话音刚落,大殿上便传来沈太后的爆喝声,沈太后语出,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冷声道:“先帝甍时,我和淑太妃都在龙榻前伺候,先帝并未留旨,此时又何来遗诏一说?”
楚王依旧恭声道:“微臣已验过,确是先皇遗诏。”楚王是先帝的胞弟,对先帝忠心耿耿,他既说是遗诏,必然就是遗诏了。
此时宫殿里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出太后情绪的失控,似乎当楚王说出“遗诏”的时候,太后就处于暴怒的状态,一时心里对这封遗诏的内容更好奇了。
赵元益让桂圆公公将楚王手里的漆盒呈了上来,这漆盒赵元益是认识的,他曾在父皇那里见过,如今出现在楚王叔手里,必然是父皇在世时便安排好的,他一直以为楚王叔对遗诏一事不知情的,却不防,父皇还是对楚王叔有交代的。
可见父皇对此事的重视。
赵元益打开漆盒,里头是两截黄帛,一一展开,等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背部不由僵住。
沈太后沉声喊道:“皇上!”声音里有隐隐的警告和愤怒。
赵元益有一瞬间的茫然,本能地侧头看向了母后,父皇竟不愿意与母后合葬,父皇竟然知道母后会失诺。
底下的楚王再次恭声道:“请陛下宣读先皇遗诏,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赵元益猛然间想起昨晚阿宝问他站在哪边的话,他说站在父皇那一边,可是父皇不仅站在沈溪石那一边,甚至是要置母后于危境的。
如果父皇知道,母后为了这一封遗诏,而灭了他最信任的顾家满门,怕是也会容不下母后。
赵元益握着遗诏的手微微攥紧,看向了底下面容淡然的沈溪石,正一心一意地给顾言倾挑着鱼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联。他一把提拔上来的亲弟弟,已然当得起一个王的称号。
在皇弟和母后之间,赵元益一直是中立的态度,只是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并且要以如此决裂的姿态撕开这层伪装,却是赵元益不曾想到的。
他这一瞬间甚至在想,当初沈溪石在西北兵败于拓跋申,是不是有意为之,是不是为了这一天而蓄谋已久,一个不得不反抗的境地,一个他这个皇兄也不得不正面这场冲突的境地。
“沈溪石,近前来!”
话音刚落,身侧的沈太后突然起身夺赵元益手上的黄帛,赵元益微微侧身,没有给沈太后抢过去,厉声吩咐沈太后身边的嬷嬷道:“母后身体不适,扶母后回宫歇息!”
“皇上!”沈太后怒睁着双目,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她一手推上皇位的儿子!
赵元益眉目清冷,扶着太后的嬷嬷浑身一个颤栗,忙劝着沈太后:“太后娘娘,奴婢扶你回宫吧!”
沈太后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嬷嬷,愤怒的脸倏地平静了下来,一双瑞凤眼有些阴沉地看着赵元益,“不急,等皇儿将遗诏宣读,我再回宫。”
“母后!”赵元益轻唤了一声,身为人子,他并不愿意看着母后在这大殿之上难堪。
沈太后不为所动。她知道,她站在这里,也是对皇儿的一种威压,她多年养育之恩、母子亲情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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