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太后不知道,早在她为了明远伯府要走了永庆军,为了明远伯府让他舍了沈溪石和林承彦之时,或许在更早的,她为明远伯、魏国公、徐参知做后盾,与他对垒的时候,这份母子亲情,已经日渐稀薄了。
特别是眼下他期盼多年的皇子出生,他已经不能允许任何人凌驾在他之上,操纵他的江山。
沈溪石轻轻握了下言倾的手,低声道:“不用怕!”
顾言倾回握了他一下,示意他放心,看着他走到大殿中间跪了下来。
赵元益将遗诏交给了楚王,“王叔宣读吧!”说着,也跪了下来,满殿的人,除了沈太后,都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儿元益,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江山社稷皆付与尔,唯有二事,朕心忧系,现一并交付与吾儿,明远伯府三房庶子溪石乃朕与沈婕妤之子,待沈溪石及冠,封为周王,或未及弱冠而夭,追册皇太子,斯祖宗来体制也。贵妃沈氏背誓,不得与朕合葬。钦赐!”
“先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殿中众人尚在被天雷炸得外焦里脆中,本能地山呼万岁。沈太后已然目眦欲裂,阴狠地望着底下沈溪石的身影,涂了淡紫色口脂的唇瓣吐出了一个“孽种!”再望向皇上,目里一片猩红,她想不到她的皇儿会如此狠心,在这大殿之中,让他的母后颜面尽失。
“皇上,你当真是老身的好皇儿!”沈太后突兀地笑了一声,无视大殿之中尚在跪拜中的众人,朝大殿门口走去。
她的身姿挺拔,由一旁的嬷嬷扶着,重台高履缓缓地向外迈出,行动间并不曾因为先帝的遗诏而受影响,头上的九龙六凤冠上的宝石和珍珠折射着大殿内灯火的颜色,耀眼得让人刺目,这是先帝的沈贵妃,当今皇上的生母康端孝敏太后最后的辉煌。
升平楼的大门被打开,漆黑的夜里,回廊上的琉璃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大殿里又响起一片“恭送太后娘娘回宫!”
顾言倾想,下一次他们这般山呼的时候,该是太后娘娘驾崩的时候了。
宫宴的下半场,许多大臣向沈溪石祝酒,便是皇上也赏赐了沈氏夫妇二人两樽酒。
魏凝萱时不时地朝对面看去,今时今日,她才明白,为何太后娘娘会一边撮合她和沈溪石,一边给她下了绝育药。
一旁的沈肃见她脸色苍白,轻轻握了她的手,“萱儿,可是哪里不适?”
他的声调轻柔温和,听在耳中像夏日缓缓的溪水,明亮清澈,魏凝萱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她原答应嫁给沈肃,是为了报复太后,传闻沈肃是太后最看重的明远伯府的孙辈。
可是,就像沈太后因为沈婕妤而迁怒沈溪石一样,她因为沈太后而迁怒沈肃,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时对着沈肃温润的眼神,心里涌起了一些愧疚,对上沈肃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谢谢夫君,我很好。”
这时候,太后宫中的权公公来请顾言倾去一趟太后的寝宫,沈溪石皱着眉,拉住了要起身的言倾,权公公垂着眉目,声音格外的阴柔,“周王殿下,这是太后娘娘的口谕。”
言下之意,若是再阻拦,便是对太后娘娘不敬了。
沈溪石琥珀色的眸子微眯,声音不轻不缓地道:“权公公,太后娘娘会更想见明远伯府的龙凤胎吧!”
权公公一惊,沈溪石竟然以明远伯府的子嗣相胁,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沈溪石,作了长揖,回去复命了。
赵元益也看到了下面权公公朝沈溪石那一桌去,一早让桂圆公公去查看了,知道是母后心里郁结,想要折腾点什么,依母后的性子,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权公公走了,顾言倾吁了一口气,沈溪石又给她夹了一块鱼,“明日我会和陛下挑明,尽早去封地。”
顾言倾抿唇,她暂时并不想离开,太后并没有给顾家一个交代,她顾家原只是奉旨行事。
沈溪石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明日我会上奏查明顾家大火一案。”沈溪石见阿倾看着他的眼睛又亮又清澈,像是在生光一样,唇角微弯,“阿倾,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灯火璀璨、歌舞声声的宫殿里,顾言倾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握住溪石的手,放在了跳动的地方。
沈溪石正在挑鱼刺的象牙箸掉落在了地上,讶异地看着有些反常的言倾,她再回汴京以后,行动间一直颇为矜持,不再有丝毫越矩之举,乍一看到她不管不顾地抓了自己的手往柔软处放,沈溪石的脑海里“嘭”地炸开了一朵烟火,耳尖立即爬上一层鲜艳的红晕。
第90章 风寒
墨色绣着金色云纹的广袖遮挡住了那只修长如玉的手, 可是一直默默地关注着那二人动静的郑荇绯还是看到了顾言倾刚才的举动,以及沈溪石望向顾言倾时眼眸里的深情。
心头好像有什么云雾被拨开了一样,她一直不明白为何汴京一众贵女中, 独独顾言倾得了沈溪石的青睐, 原来他喜欢的竟是这般没羞没躁的女子,心里原本熄灭的念头又好像突破了土壤, 刺刺地要冲出来冒芽。
沈溪石暗哑着声音唤了声:“阿倾,别闹!”轻轻反握了她的手, 放在了他的广袖里头, 拇指缓缓地摩挲着她的手心, 撩拨得手心痒痒的,想抽出又抽不出来,委屈地看了溪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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