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界_亦舒【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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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必这么硬撑呢?”

    “我不是倔qiáng,这样做我反而不安。”

    一方面老孙拼命的抱怨,不过他真的想念孩子。

    她不给他见孩子,真是杀手绸。

    我讽刺他:“见女友也一样可以打发时间。”

    “我还有这种心思?谈也不要谈。”他摆摆手。

    “你求过她没有?”

    “有,她不加理睬,视我如陌路人,到学校去接儿子,谁知新司机不认识我,差点把我扭上警局,告我绑架儿量!你评评理,我愿意跪在地下恳求她收留我,我要这个家,我不能没有这个家。”

    我听得几乎笑出来,可怜的老孙,他现在知道了,自食其果。

    孙薇薇现在至少不必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每个迟归的男人都会说:“我并没有叫她等我。”可是可怜的女人还是不停的等……等丈夫回头。

    我一直默默的去探访孙薇薇,有时也与孩子们玩一会儿,我看着她将近临盆,她勇敢地把全部责任承受下来。

    说到丈夫的忏悔,她淡淡说:“我又不懂耍花招,见他怕了,又用夫妻牌万能胶水粘一粘,一切像没发生过一样,破镜重圆。”

    “你一个人,怎么带大四个孩子?”我问。

    “孩子得靠赡养费,我靠自己能力,我已经与朋友商量过,我们将经营一间小小的蛋糕店,希望能够赚一点生活费。”

    “他知道吗?”

    “他一向什么也不知道,他连孩子念几年级也不关心,这些年来,他就是管他的事业,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落我肩上,他不过只回来睡几个钟头。十年了,我对于世事一无所知,我只会容看漂亮的衣裳生孩子,其实我也是个大学生呢!”

    我微笑,“以前你是不抱怨的,薇薇。”

    “现在不同了,”她也笑,“现在我自由了。”

    这件事qíng是无法挽回了。

    但孙大律师可不知道,他四处奔波找亲友出来说项,但是薇薇已经心死,不加以理睬。

    老孙尚有最后一个希望:“孩子,”他说:“孩子出生后她的想法就不同了,孩子总得有父亲。”

    我的想法与老孙完全不同,怀着孩子的孙薇薇尚且这么勇敢,养下孩子,更加没理由与他复合。

    薇薇说:“与他夫妻十年,我知道他本xing难移,我让他回来,对宇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年后他又恢复原来的生活习惯,难道到时我又与他闹离婚,我疯了我?”

    一个下午,深秋,与她在浅水湾喝茶,她忽然皱上眉头,抓住我的手连声道歉,恳求我把她送到医院去。

    我连忙扶她进车子,她说阵痛是昨夜开始的,痛痛又停止了,现在却发作起来。

    她额角出现汗颗,咬紧牙关。

    我看着心都碎了,女人最痛苦的便是这一刻,竟要她独自承担。

    车飞快的到医院,将她送进病房。

    医生问:“你是她丈夫?”

    “不,我是她兄弟。”我说:“现在我叫她丈夫来。”

    “快。”医生说:“这次可能有点问题。”

    我心急如焚,到处找孙律师,他们说他在北区裁判署,一下子不能请假。

    我只好一直陪伴着孙薇薇。

    她虚弱的跟我说:“三个儿子都没事,真是的,不知这一次如何出了毛病。”

    我替她把汗浸湿的头发拨向脑后,“没有毛病,”我安慰她,“你放心,至多动手术。”

    医生推她进产房,我在候诊室左右踱步。

    我心酸,孙咏汉这王八蛋到底在什么地方?

    由下午五时三十分捱到八点,他总算赶了来了。

    我出言讽刺,“又在什么女人处给绊住了?”

    “简直放屁!”他瞪我一眼,“回头你甭到律师楼来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好得很,我也没有你这样的老师。”

    “薇薇怎么样?”

    “不知道。”

    这时候医生走出来告诉我们,“生了一个女儿,脚先出来,所以惹了小麻烦,动了手术。”

    “啊,女儿!”老孙心花怒放。

    我问:“母亲平安吗?”

    “累坏了,”医生说:“那小女婴脾气坏得离奇,在那里大哭大叫。”

    我吁出一口气。

    老孙瞪我一眼,“我老婆生小孩,要你在这里gān什么?”

    “因为你永远不在她身旁。”

    他低头,“我不是不知道错,这半年来我循规蹈矩,适才我在北区裁判署,巴不得cha翅飞了回来。”

    “老婆是你终身伴侣,你不该抱有‘大爷有钱,有家qíng愿住酒店’的心qíng来做人。”

    他不响。

    薇薇躺在病chuáng上,看见我们,只牵动嘴角,她实在是累坏了。

    “薇薇。”孙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叹一口气。

    护士抱出婴儿,那小毛头一头浓发,大眼睛,小嘴巴,一团粉似的,我看,便说:“将来我要追求她。”

    老孙为:“失心疯!”

    但是孙薇薇始终不原谅他。

    每天他一下庭便到医院陪薇薇,适逢我与佣人带着孩子们去探访,他见到儿子,眼睛都红了。

    孙薇薇无动于衷,过了数天,她jīng神略佳,便说:“你叫老孙快快签了分居书,大家都好。”

    “你回心转意吧!”我说。

    “咦,”她微笑,“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是为你好。”我说。

    她既好气又好笑,“还不是那种古老思想:女人离不了男人。”

    “老孙也离不了你。”

    “他隔一会儿就好了。”薇薇说。

    没到两星期她便出院,我帮她收拾衣物回家。

    薇薇的当务之急是到青年会做健身体cao,我替她报了名。同时她与朋友合股的甜点店也开始筹备,有声有色。

    她恢复得真怏,一下子就活泼泼的再一度主持大局。

    我在小事上帮了她,她总是诚心诚意的道谢。

    日子过去,老孙知道无望,便与她签字离婚。他一星期可以看一次孩子。离婚后老孙四大皆空,抛弃了全世界的美女,再也提不起兴趣去玩乐,一心一意守在律师楼。他的脾气也和善了,说话之前先叹一口气才开口,而我也没有离开他的公司,满师之后仍然留在他那里办事。

    孙薇薇还是老样子,也许她掩护得很好,也许她有坚qiáng本xing,我看不出她有甚度改变。

    我低声与她说:“我……总是等你的。”

    她白我一眼,“废话。”

    而她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

    我始终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xing,有qíng有义,有始有终,唯一的缺点也许是太坚持原则。

    我对她的敬意丝毫不减,有空跑到她那家糕饼店去坐下抓甜点吃,她老求我别给顾客看见,店子的生意是极好的,除了经营得法,她手艺毕竟非凡。

    我坐在那里,不外是博取一丝希望,我想像不出我在其余的日子里还会爱上什么人。

    只有她。

太太外遇

    我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可以恢复到盲婚或是表妹嫁表兄的时代,省下来的jīng力,可以筑一条万里长城。

    第一次见到吕俊超是七年前,心怦怦的跳,可怜廿二岁少女的芳心,以为见到白色骑土,马上青睐有加,对他讲话的时候声音另有一功,是放软来说的,如此这般,使尽混身解数,苦不堪言。譬如说他认为女xing不能吸烟,我使即时戒之;他觉得女人长发好看,我便匆忙留之;他爱听音乐,我立刻购买jiāo响乐票子,与他一起去听之;他爱喝冰冻啤酒,我便急急跑超级市场,将冰箱塞满啤酒罐子……

    一年后,我们“恋爱”成功,旅行结婚。

    婚后我始觉不值,且听我细道原因,这是在女人的闲谈时发觉的。

    大表姐说:“……他(表姐夫)才等了我廿分钟,面孔板下来了,我便同伊说:‘你不高兴,走呀,甭等呀,自然有愿意等我的人。’他只好马上赔笑说:‘我愿意,我愿意。’”

    我从来没有叫过吕俊超等,顿时丧失自尊心。

    二表姐说:“男人是贱骨头,你待他们好,他们也不知道,太好商量了,他们更不重视你。我定规要他戒烟,他辛苦得不能集中jīng神工作,我还是不放过他。”

    我与吕两人开头都吸烟,戒烟的却是我,他照吸不误,还拿烟味来引诱我。

    三表姐说:“我训练他,每逢我生日,或是过节,礼物是绝对不能缺的,送什么?送huáng金,至少五两,少了不收。”

    要命,我收过的唯一礼物是一只白金戒子──婚戒。

    弊弊弊,我根本没有御夫术,太痛苦了。

    “红楼梦里头说的,”大表姐咕咕的笑,“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要做胜利者还是做奴隶,任得你挑。”

    我嗫嚅问:“有没有和平相处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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