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彦齐想方设法说得委婉。孙莹莹懂的,司芃也都懂。他只想让她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想帮忙。
司芃低头笑,凌彦齐话语里的小心翼翼,她都听得到。这夜啊真是太温柔,让人无法抗拒地想沉醉。“好啊。”她不敢回答太多,怕那颗颤抖的心会逃逸。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
半晌后,凌彦齐才再说:“我今天和尹芯分手了。”
“嗯,我在咖啡店都看到了。”
“要是像上次那样走在一起,被人看见了,你也不用跑得那么快。”凌彦齐还从未向人告白过,只能没话找话。
他谈过好多的恋爱,但她们都不像司芃。并没有这么多慢悠悠的时光,来让他们彼此揣摩心意。他的条件摆在这儿,也不需要十足的爱慕与情分,三分意会即可,她们懂了,就会回应。女人的爱总是要比男人来得热烈缠绵。
司芃也懂。可是司芃不会回应。
与主流社会渐行渐远的人,怎会拼命去追求感情或是物质的羁绊?她比他走得还要远,还要毫不留恋。反而是他越来越沉浸在其中了,他曾享受过恬静舒适的下午时光,陶醉在浓郁芬芳的咖啡和茶点间,还和她一起吹过晚风看过盛景。
此刻只想拥她入怀。原来真正的爱站在面前,会让人卑微、颤抖,会让人无法诉说。
司芃踢着脚下的鹅卵石,问他:“你为什么故意和尹芯说那些话?”
“故意?也不是吧,”凌彦齐说得心平气和,“其实我真是那么想的,没到去见父母的地步,只不过说出来了。”
司芃瞧他下午刚和女友分手,晚上就来撩另一个女人。虽然不关她事,她还是提醒他:“可你伤害了尹芯,她冲出去时我都看见她哭了。”
“一直骗她,那就不伤害了?”
是啊,男人故意为之的欺骗不是更可恶?
司芃词穷,她多少有点质问不满的意思,凌彦齐的脸庞依然清隽柔和。她纳闷,一段恋情以吵闹结束,多少也该叹息怅然,当初又没人逼着他和尹芯交往。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全身而退,变成和她一样的旁观者。
“你说得好无辜,难道只因为爱,就必定要承担被伤害的痛苦,难道你谈过的每段感情,你都不会被伤害么?”
凌彦齐脸色一僵:“你不都说了,要有爱,才有被伤害的可能。”
“你承认你没爱过尹芯。”
“我承认我的爱,还不够到能被伤害的地步。”凌彦齐越说越苦涩。他今晚来,可不是想打造一个无情的男人形象,眼下是越来越像了,也许他本来就是。可司芃在乎么?她不应该在乎,就像他不在乎她背后的那个影子一样。
“司芃,你刚才说未来什么样,没人能知道,我承认这话是对的,但有时候又不对。无论谁,和一个人交往,对感情都有会预先的判断,是吧?虽然有点太依靠直觉,但往往没来由的准确。”
司芃听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走不下去,所以要确保自己不受伤害。”
说完她就呆住,怕受伤害而保护自己,这不是很正常的人类心理和行为?这些年她不也躲在永宁街的一方天地里,对所有事都不闻不问,凭什么对凌彦齐提情感和道德上的高要求?“对不起。这是你的事。”她赶紧说。
浮云遮月。凌彦齐摇头,侧脸望向那更黑的巷道里。“你没有说错,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望回来,浮云散开少许,她瞧见他神色,仿佛这夜里的黑都进了他眼眸,真挚又莫名忧伤,“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给这个机会。”
司芃嗯一声:“什么机会?”
“被伤害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孙莹莹就问司芃,她和凌彦齐之间有什么进展。当然这不是原话,原话要糙得多。司芃说没有。她不打算找事,也不想留什么念想。
孙莹莹说了句:“你干脆出家得了。”就没再来烦过她。
司芃也不打算给凌彦齐——他想要的机会。
她只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与这个世俗社会偶有的疏离。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就是这样相互观看着。走得太远,与陌生人没什么分别,走得太近,……,凌彦齐不说了么,他有预判,他不说喜欢或爱,不说要在一起,也不设想以后会幸福,普通男人大概都会那么表白吧,神情迫切,言辞坚定。那是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被伤害才是归途。
许久,司芃都没有这样哀伤的时候。为自己,也为凌彦齐。
司芃的回绝,凌彦齐也不意外。他比想象中的还要卑微慌张、懦弱犹疑,难为司芃还能听懂。他忆起那晚,月光洒在司芃脸上,鼻梁两侧留下忧伤的阴影。她后退进幽暗的楼道,说:“你还什么都不了解我。”
凌彦齐低头一笑,心想了解也得要你给机会,不是吗?再抬头,司芃已消失在楼梯拐弯处。楼道口的声控灯亮了,一直到五楼,然后全都熄了。
世界重新归于寂静,只剩头顶的月光。
他没有开车回市内,就在姑婆这边睡了,第二天直接去公司上班,也没来得及吃早餐。肚子里少点糖分,碌碌无为一个上午。还好没有正事,只是去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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