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吃过饭,闻萤打扫厨余,用冷盐水泡上樱桃,走到客厅打开风扇。
坐到赵姝萍身边,闻萤握住她一只手,温声问:“妈妈,林谨承爸爸只和你来往吗?”
“没有,还有好几个其他地方的……”
“那就对了,不一定是你呀!兴许别人也这么做了。”
“真的吗?”赵姝萍看着她,眼睛凄惶地转动,嗓子喑哑,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这模样叫闻萤很不落忍。
自打记事起,赵姝萍就是强势的,揍闻萤从不手软,同时充满了小街居民的共同特点——贪婪且滑头,胆小也伪善,容易情绪化,还十分的懒散。
和同学的妈妈比较起来,赵姝萍一度让闻萤羞耻、厌恶,想要逃离。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人,带着女儿磕磕绊绊走到今天,还能存下一笔钱?
闻萤不再犹豫,说出思虑多日的想法:“妈妈,你回家吧,回那个很久没去过的家乡。现在已经碰到最坏的情况了。”
赵姝萍先是一愣,随后呜咽着,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哭。
她哭得肝肠寸断,好像目睹一把火,将她苦心经营的生活全烧干净。
闻萤眼眶通红,哽咽着安慰:“等我找到你的永无岛,就接你回来。”
不确定赵姝萍是否听懂,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闻萤甚至不知道,她擎起火把,该走向何方。
但从这一刻起,她的愿望不再只是朴实的“平安活下去”。
*
六月下旬,闻萤送走了赵姝萍。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开门卷进一袭燠热的空气。
前所未有的疲惫兜头浇下,闻萤锁好门,四仰八叉地倒在凉席上昏睡一整天。
清晨起床洗个澡,煮开一锅汤,准备下面的时候,她想起林谨承。
马上要回学校填报志愿了,他会去吗?
午后天阴下来,闻萤临出门时往包里塞进一把折叠伞,手里提着垃圾袋,回头再看一眼摆放客厅里的几个大纸箱。
既然再有两个多月,女儿就要去大学读书,赵姝萍整理出一些大件,打算转卖二手。
本来想卖妥了再离开,但闻萤怕她以目前的状态撑不下去,便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搞定。
其实心里并没有谱。
可好歹试一试。
拿定主意后,闻萤轻松了一些,按郁素给的地址去找林谨承。
这才发现原来他就住南湖旁边,难怪上次看焰火提早到了。
确切说来,林谨承住南湖的别墅,那里是本市最早建立的富人区。
保安看闻萤单枪匹马,目光鬼祟,便拦下她。问清是找林谨承后,对方朝身后的同事使眼色,称要给业主电话确认才能放行。
闻萤不做声地拿出手机拨号,保安面色诡异地笑:“小姑娘,那房子死过人哎,你一个人去不怕吗?”
她不理会,接通后把手机递去。
保安恭敬地应两声,挂了线,讪讪地给闻萤指路。
小区把树种成了植物园,只有房屋的尖角隐隐可见。
凉风卷起裙摆,闻萤用手压平。树冠的枝叶相拂,沙沙声缱绻入耳。
天空淡墨色,云海翻涌,清冽的植物气味混入呼吸,大雨将至的潮湿困住皮.肤。
林肇言暴毙家中的消息大约传开了,从大门到房门竟全部虚掩着,像是不担心有人敢靠近。
闻萤没听说林谨承还有别的亲戚,一路不停想着今后怎么办,越想越揪心。
她喊着“林谨承”冲进去,冷得抱住手臂。
四面窗户大敞着,劲风满屋乱窜。
闻萤束起的头发全吹乱了,赶紧把窗户逐一关上,来不及仔细打量,只匆匆扫了眼窗台前的钢琴。
沉沉的黑色,像保守秘密的神兽,忠实地沉默不语。
刚才林谨承在电话里叫闻萤直接上楼,他声音听来倦怠,没什么气力。
闻萤打开一楼的大灯,径自往上冲,抬眼撞见坐靠楼梯转弯处的人影,脚下一顿。
林谨承比上次见到明显消瘦了,衣裤宽裕许多。压缩饼干和面包的包装袋散落一地,他脚边还堆放不少喝空的牛奶盒。
这么多天他不会就靠这些打发?
“你怎么了?”看他一动不动,好像昏过去,闻萤心急如焚地挨着他蹲下,用手探了探额头,没发烧。
林谨承的脸像凝固的蜡像,精致却没有表情,连眼珠子都不转。
不过至少人没事。
闻萤松一口气,问:“你想喝水吗?家里有没有吃的?不然我去做点什么?”
正要走,小臂被他拉住。
林谨承嗓音干涩:“我以为你会跟你妈一起走。”
闻萤脸色大变,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
“别说你不知道,她肯定逃得远远的。”
闻萤愕然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全猜到了。
本以为林谨承会趁机要挟,他总是擅长这么做,钳制别人的软肋,要对方听命服从。但他随即把头一低,全身颤抖起来,就像那天在殡仪馆抱住闻萤的样子。
“他不可以就这么走了。”林谨承一开口,音准被哭声带偏,“我还没有证明给他看,他不能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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