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康安摇头:“不,我儿子的死与他无关,他为此付出诸多,更因此流落东瀛,辗转两年才带着一身伤逃回来,奈何未婚妻已成了楚夫人……此情,我欠他一世也还不清。”
寇凛皱眉:“那你们为何决裂?”
目光有些黯淡,虞康安也坐了下来:“我儿子惨死以后,我发誓要肃清沿海的倭患和海盗。几年后,当我终于获得圣上首肯,得以招募私军时,他再次来到福建入我麾下。但他不听军令,屡屡触犯军规。”
寇凛默不作声,性格反叛之人最痛恨的就是体制。
其实金鸩与他岳母错过未必是件坏事,金鸩这样的性格即使一时为女人收了心,入赘进谢家,在朝中他也不懂弯腰。
虞康安道:“我俩屡屡起争执,我能理解他,他也能理解我,可他待在军营实在度日如年。一想助我一臂之力,二想保家卫国,他想了一个办法。”
寇凛已经猜到:“他想去海盗窝里为你做内应?”
“是的。”虞康安失神,“我二人里应外合,诛杀不少海盗头目,但并没有解决问题,没有头目之后,海盗们反而更肆无忌惮,越发猖獗。我们认识到倭寇与海盗出现的根源,其实是大梁的体制问题,杀海盗头子宛如割韭菜,割完还会一茬茬的长,我二人都有些心灰意冷。”
寇凛问道:“是这个时候,你们的观念出现了分歧?”
虞康安深深叹了口气:“这时候,他收到楚夫人寄来的信,说自己命不久矣,想在临死前见他一面,他慌忙上京。而我刚好先前请了旨,便陪着他一起回去。可惜当我们抵京时,已是楚夫人的头七。”
虞康安的视线慢慢失去焦距,他难忘那个雨夜里,若不是他拦着,痛哭到险些昏厥过去的金鸩,真就为了楚夫人绝笔信中那一句“愿有来世”拔剑自刎了。
那会儿庆幸自己跟着来了京城,现在的虞康安却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拦住他,怎么没让他死了。
寇凛的问题将他拉回现实:“虞总兵,这是当年朝中站队时你选袁首辅,不选楚尚书的原因?”
寇凛一直都想不通,从品行来说,虞康安和楚狐狸明明是一路人。
他却选了袁首辅,与楚狐狸为敌。
虞康安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不由想起当年陪着金鸩跑去书院,暗中偷窥刚经历丧母之痛的楚箫时,正好看到虞清拿着弹弓痛打楚箫。
金鸩将他痛骂一顿,他赶紧将自己的闺女找来,让她往后欺负谁都不要欺负楚箫,并嘱咐她去接近楚箫,多照顾他点……”
寇凛又打断他的回忆:“虞总兵依然没说,你与金老板为何决裂?”
虞康安对他这幅审问犯人的态度十分不悦,但他的确有权审问。而已现在的情况,也不怕他说出去:“金鸩意志消沉一阵子,我们又回到了福建,这一次,他做出一个令我瞠目结舌的决定。”
寇凛俨然又猜到了:“大梁的体制改变不了,倭患和海盗难平,既然如此,不如管理起来,也形成体制,由他来统率。”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开玩笑,但他当晚就与我分道扬镳,出海打拼去了。”
虞康安朝着麻风岛山峰的方向望了一眼,“三年,他干掉无数个大小头目,最终将麻风岛占为己有。又过四年,他已在东南海上与另外两人并称三雄……在那动荡的时局里,他的确帮我减轻了压力,令我只需专心应付倭寇。可随着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的越来越高,不便见面,生疏之下理念冲突也越来越大……我希望他能率众接受招安,他则希望我能给他开方便之门,我说他走火入魔,他说我愚不可及,最终在一次海战中,我误伤了他,他与我割袍断义。至今十年,我在岸上做我的大老爷,他在海上做他的大老板,因他的刻意回避,我们没有再见过面。”
寇凛心中有了计较,问道:“那虞总兵这次潜入麻风岛是打算做什么?”
虞康安垂了垂眼:“调查一些私事,请恕我不便告知。”
*
靶场上。
一个多时辰后,楚箫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朝他微笑的金鸩,他被吓的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金爷。”他咽着口水,站起身。扭脸往靶场一看,瞳孔紧紧一缩,在他晕过去之后,那些奴隶全被杀了。
哦不,那是倭寇。
晕血之后醒来这半个时辰里,他很少再晕第二次,看着那些血尸,只是有些想呕吐。
金鸩抱着手臂:“我听阿谣的讲诉,以为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没想到,竟对人命无动于衷。”
“这些是倭寇,我又不是个烂好人。”楚箫脑海中想起他们杀孩子的场景,觉着这些倭寇怎么惨死都是活该,“我知道金爷是想治我的晕血症。”
金鸩忍俊不禁:“我不是想治你的晕血症,而是想治你的天真。我真是想不通,你究竟是从哪里判断出我是一个会抓倭寇,会帮与我有着夺妻之恨的人教儿子的好人?你没发现,寇凛直到现在都没上山么?我就是利用你们的自作聪明算计你们,不懂么?”
“大人还没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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