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氤氲,点点滴滴的水珠从他饱满的额头滑落,因他微微垂着头,水珠多半汇聚在他弧度优美的下巴处,再一颗颗落入水面。
“滴答”声中,思绪的确是放空了,可寇凛却盯着屏风上自己的官服袖子发起了呆,想着一些和案子完全无关的事。
譬如,为何他会觉得一个大男人哭起来梨花带雨,令他莫名心软?
那双沾着泪的眼眸,无助的眼神,总是促使他不断想起楚谣来,即使是双生兄妹,连神情都如此相像,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然而寇凛并没有时间想太多,他实在是又累又倦,一个松懈便睡着了。
只睡了一刻钟,迷蒙中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立刻清醒过来。
“大人?”
“什么事。”
“徐镇抚他们回来了,在议事厅内等着您。”
寇凛惺忪的双眼骤然闪闪发亮,立刻从水中跳出来,看一眼杂役备好的干净官服,手臂伸了伸,却取下屏风上搭着的那一件,快步前往议事厅。
厅里此时只有徐功名和陆千机,以及一字排开的六口大箱子。
寇凛二话不说先上去掀开箱盖,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虞清上京是给袁首辅送礼的,整整六箱子的金银珠宝,看的他心花怒放,根本挪不开眼:“虞清抓回来啦?”
徐功名尴尬抱拳:“大人,我们去的时候,虞清人不在。”
寇凛发了一笔大财,笑的合不拢嘴,也不在意了:“那虞家军抓回来几个?”
地方官给京畿重臣送礼,莫说大梁,在历朝历代都是很普遍的现象,寇凛抓他们并不是为了问罪,不然这笔脏钱就得上交,落不到他手里。
寇凛抓人,是为了找虞总兵讹钱。
五十两金放一个人,赚个盆满钵满不成问题。
“这个……”徐功名讪讪道,“一个也没抓到。”
寇凛微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来了三十几个人,你们连一个都没抓到?”
出师不利,徐功名颜面全无说不出话。
坐着喝茶的陆千机道:“大人,我们赶去时,这些箱子只有五个人守着,而且他们早备好了退路,随便打一打就逃了。”
寇凛的视线终于从财宝上移开,目色深邃:“随便打一打?”
徐功名呈上封信:“虞清房间里搜来的。”
寇凛打开一瞧,只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笑纳。
徐功名百思不得其解:“大人,虞家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呵,有趣。”寇凛稍稍思忖罢,撕了那张纸条,笑着道,“虞家的人有趣。”
“您说,虞清是不是早就发现属下跟踪他了?”陆千机啧啧嘴,眼睛里藏了些挫败感,“既然如此,为何要将送给袁首辅的财宝留下,而不转移走?”
寇凛的手指从金砖上拂过:“不知是虞总兵的意思,还是虞清自作主张,不想送礼给袁首辅,故意让你发现,由着本官来抢,这样就不会得罪袁首辅,还孝敬了本官,一举两得。”
“既然不想送,不送不得了?”徐功名早就想不通了,“说起来虞家军在福建抗倭,声名赫赫,身受百姓拥戴,都称虞总兵为虞帅,虞清为少帅。他们虞家也算世代忠良,何苦非要在朝中站队,去巴结袁首辅?”
“你懂什么。大梁不缺将才,缺的,只是类似虞总兵这种既会做人又会做官的将才。”寇凛冷笑着道,“饶是你再用兵如神,上头刻意刁难,扣着你的粮饷军资,手下的兵吃不饱,穿不暖,谁尽心去帮你打仗?”
陆千机提醒:“可是大人,如此一来,袁首辅就恨上咱们了。
“随便,袁首辅恨着本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虞家这么孝敬本官,替他们背个黑锅又何妨。”寇凛指着其中一口大箱子,吩咐徐功名,“这阵子日夜查案,大家都辛苦了,拿下去按规矩分了。”
“是!”
*
此时,青霜镇附近的山头上。
“少帅,箱子已被锦衣卫带走,咱们的人也都安全撤离。”
“不曾伤到镇上的百姓吧?”
“不曾,锦衣卫一方似乎也很小心注意着。”
“那就好。”
虞家兵士看着面前正眺望京城方向的紫衣年轻人:“少帅,您违背总兵大人的命令,不想将这笔钱给袁首辅,属下可以理解,但您给了寇指挥使,那奸贪狗贼,岂不是更……”
虞清没有回头:“三年前黄河水患,用于赈灾的二十万两银子在路上不翼而飞,圣上派寇凛去查,他人还未到,二十万两银子就已到位,解了灾民的燃眉之急。”
兵士一愣:“寇指挥使自己出的钱?
“不过,他是不可能吃亏的,最后找回来的官银全落入他口袋里,还从地方官手里赚了更多……”虞清笑了笑,“咱们这位寇大人呀,是个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不假,但偶尔也会做些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出来。就凭这一点,我宁愿将钱给他,也比给袁首辅强些。”
兵士释然了不少:“消息已经给袁首辅送过去了,我们是不是立即动身回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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