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阿兄若是不好,嫂嫂那儿也担心。”
慕容叡的话如同蜂针似得,在他的心头重重的蜇了一下。
慕容陟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两眼从慕容叡身上挪到面前的黄麻纸上,捏着笔的手,指节发白,最终,他咬牙笑,“好,好一个担心。”
他抬起眼,眸光锐利,“既然二郎这么关心我的身子,那知不知道甚么叫做伦常?”
慕容叡挑唇一笑,他精致狭长的眼抬起来,眼眸里似笑非笑,“阿兄问我这个?我和阿兄不一样,阿兄是刺史府的郎君,千金公子,自小就是精细养着的,读书也多。我呢天天除了习武之外,对着的就是牛羊马,还有那些胡人。”
慕容叡说着,忍不住一笑,“阿兄知道武周那儿是个甚么规矩么?”
“……”慕容陟眼锋如刀,可是慕容叡没有半点躲闪,甚至理直气壮。
“武周那儿曾经迁来不少胡人,匈奴,契胡,山胡,高车,甚么都有,行事粗犷,不拘一格。不管你们怎么变,他们都是不变的。”慕容叡说着笑了,“叔嫂在那儿再正常不过,也没有人吵闹。阿兄,有时候别觉得别人对不住你,是你自己做的孽,怨不得别人。”
慕容叡说着眼里的眸光骤然冷下来,“阿兄要是真心有怨怼,冲个女人也没有任何意思。我实话实说,嫂嫂是被我逼迫的。你要是有火气,尽管冲我来就是。”
这是连那一层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接袒露在他眼前。
慕容陟额角的青筋暴起。他抓起手边的镇纸就要往慕容叡头上拍。恰在这个时候,有人出现在门口。
人是慕容渊派来的,见着兄弟两个要打架的架势吓了一跳,慕容陟的动作半路僵住。
小吏作揖,“府君请两位郎君过去一趟。”
慕容陟放下手里的镇纸,和慕容叡一道过去。慕容叡在人前,装的有模有样,他见在这样的热天里,慕容陟走的颇为辛苦,竟然还要伸手搀扶他一把。慕容叡这幅假惺惺的做派令他反胃,径直把他伸过来的手推开。
慕容叡见自己被推开,也不生气。
到了慕容渊那里,慕容渊看到慕容陟额头上的汗珠,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叫人给慕容陟送来手巾擦汗。
慕容渊让兄弟两个来,是有事吩咐,他吩咐慕容陟去把去年的收支给弄来给他看看。对慕容叡,却是问起了军府的情况。
兄弟两人问的事迥然不同,慕容陟心中一凛,他看向慕容渊,发现父亲正在看弟弟。
慕容叡答的一板一眼,极其有条理。慕容陟听着,心中惶恐不安。
答完之后,慕容渊叫他去和几个将领家里坐坐,和他们多多打打交道。慕容叡听完点头答应之后,又看着慕容陟,慕容陟被他的目光盯上,好像被一头饿狼盯住,浑身僵硬,喉咙发紧。
慕容渊看了一眼长子,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兄弟相助也是一件美事。只是可惜……
“不用了,你阿兄身体还没有好全。你自己去吧。”
慕容叡脸上露出丝丝遗憾来,“若是阿兄能和我一块去就好了。”
慕容渊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有失言,闭嘴不言。
“现在就去办事,大清早到衙署,就跑得到处不见人影。”慕容渊说着,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
“还想赖着你阿兄,快去!”
最后一句短促有力,慕容叡脸上露出点点恐惧,站起来就往外面跑。
慕容陟坐在那儿,脸色很不好看。
军府之事,无论大小,都极其重要。阿爷把这些都交给慕容叡,可见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继承人了。
“……”慕容渊回头来,就见着长子的脸色。他心中有愧,可也不得不硬起心肠。现在的局势越看越不同于过去,若是真有一天生乱,要保全家族,家主不能有半点可供人钻空子的地方。
何况二郎那样。实在不像是能长年屈居人下的,他总不能把亲生儿子如何,他活着的时候或许能压一头,但是他走了,照着二郎那个看中就抢的习性,谁知道他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来?
“大郎……”慕容渊艰难开口。
慕容陟抬手制止,“阿爷不要说了,儿都知道。”
慕容渊嘴唇张了张,“你放心,阿爷打算让你熟悉一下差事,到时候也好……”
慕容陟点头,“儿明白。”
他现在这模样,是没有办法提刀上马了。可是做学问,一时半会的恐怕也难以和那些汉人大儒相比较。只能先学会做一些差事,等将来也好有个位置好站脚。
慕容陟答的顺从,慕容渊看了好会,也没从他脸上看出不甘。
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事,慕容渊的心软了软,满心都是愧疚。
慕容陟在慕容渊面前,没有表露出半丝不满,他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他回来之后,因为之前的经历和身体上的缺陷,引得他不喜欢和人打太多的交道。所以署房他也是独占一间。
刚开始他知道自己还能到衙署里的时候,心底还存留着那么一丝希望。现在听父亲亲口提起,那点点希望瞬间熄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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