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璇忍耐了半天,还是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连同盘子一起扫到地上。
残茶和碎瓷落了满地,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如今的自己,定然是表情狰狞,支离破碎,额上的‘伤口’还涂着黑乎乎的药汁,看起来越发觉得面目可憎。
她张开双手,看了看,捂住脸,声音缓慢,“你先出去吧,我静一静。”
彩云娘抿着唇,慢慢站起来,准备出去,又听姜璇道,“你亲眼看见了?”
彩云娘的脚步一顿,知道姜璇问的是孩子身上长毛的事情,回道,“老奴当时在院内侍候,端水进去的时候,在跟前看了一眼。”
她看了看姜璇,“确实如此。”
姜璇闭上眼,点点头,“出去吧。”
彩云娘出去后,碧云想要进来,被姜璇给制止了。
姜璇双脚挂在榻沿,上身屋里的瘫在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没入发中,消失不见。
一种无助的感觉蔓延全身,她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她以为是她做的不够好,是她无能,是她懦弱,才会被小小的姜珠儿欺侮。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姜老夫人能看着她被姜珠儿欺负,却不出声,让她一个人惴惴不安,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大夫人许氏的轻视,隐藏在蜜糖之下的折磨。
从前所有所有的懦弱和委屈,突然全部迸发出来。
她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双手掩面而泣,肩头剧烈松动,一滴泪接着一滴泪从指缝中钻出。
碧云在外头焦急的走着,先要掀开帘子进去,但姜璇有令,不准她们进去。
这会,她只能不断的搓着手,在外面不安得走动,“大少爷还没回来吗?这都去了两日了。”
碧蓝刚从外院回来,姜瑜留守在家中的小厮说姜瑜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里头,姜璇的哭声好像一直独自在洞穴中的幼兽,呜咽着,压抑地哀哀地低泣。
她的母亲,当时该是如何的委屈?弟弟生出来就夭折,却被人指说是怪物。
弟弟是母亲怀胎七月生下的,当时她能不伤心吗?
可她面对的是什么?是指责,是所有人的遮遮掩掩,是身边的人被发卖。
她当时该如何的惶惶?
丈夫远在千里之外,她的母亲又该怎么办?
姜璇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苦难全部都哭干净。
她的心乱了,当晚,姜璇发起烧来。
这次,大夫人终于找到了由头,将她身边侍候的人都关了起来,安排了其他的丫鬟服侍姜璇。
唯独彩云被留了下来,大夫人看着彩云,“当时将你派过来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彩云低垂着头,“记得。”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记得你怎么不办?嗯?”
彩云道,“夫人,您当初让奴婢好好侍候大姑娘,奴婢虽然不是贴身侍候,可只要是姑娘的吩咐,奴婢都是照办的。”
大夫人意味不明的盯着彩云,看了眼躺在床榻上昏迷的姜璇。
一年前姜璇回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丫鬟,后来她特意挑了个彩云送进来,只是,姜璇一直安安分分的,开始彩云还会报一些消息过去,可都是鸡毛蒜皮的,大夫人不耐烦听,就让彩云有大事再去禀报。
否则频繁去正院,尾巴容易被姜璇抓住。
她道,“你知道就好,好好照顾她,别出什么事,这会是你得到重视的好时机。”
大夫人虽然讨厌姜璇,可姜璇也是她用来联姻的一个筹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不想担苛待继女的名声。
早知道这样,姜瑜去接她回来的时候,就不应该同意。
说完,大夫人就走了。
彩云拧了帕子敷在姜璇的额头上,心中也一阵难过。
大姑娘是她见过最奇特的女孩,第一次她回去说的时候,母亲是不同意的,怕说出去,姑娘担待不了。
第二次,母亲听了姑娘做的,想了一晚上,才决定将一切都告诉姑娘。
虽然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将姑娘的事情告诉夫人,她别无选择,因为她要在姜家呆下去,就只能这么做。
只是后来,姑娘对院里的人都很好,不乱打骂,也不苛待,四姑娘那边服侍的人不知道多羡慕碧月阁当差的人。
姑娘这样好,她不能忘恩负义,后来,她专挑鸡毛蒜皮的事情去禀报,果然,大夫人就不耐烦了。
姜璇昏昏欲睡,她又开始做梦了,或者说她又回忆起了从前的片段。
那个时候她还不会走路,胖嘟嘟,粉嫩嫩,七八个月大的模样,一个容色美丽的女子摇着拨浪鼓在拔步床的另一头逗她,
“娘的小阿璇,来娘这里,娘带你去看桃花。”
小小的她,拼命的摇头,然后低头捏着玉做的九连环,奈何就是解不开,恼的她将玉连环放到嘴里,用牙床磨着。
她气恼的样子极大的愉悦了那女子,她笑了起来,“宝贝,你喊娘,娘教你。”
梦里全都是母亲的笑容。
到了后来,她只剩下心酸,她的母亲当时该多少的屈辱?
她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她不愿意睁开,也没力气睁开眼睛,她不想再去面对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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