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收回_亦舒【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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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戚去接班,只说大队吃完饭便散班,各自返家,而柯倩一进屋子就没出来过。

    这么奇怪。

    一个人住不觉得寂寞?

    为什么夜间完全没有应酬?

    我开车子去到她家楼下,坐在车子里苦候。

    柯倩有两部车子:一辆白色的开蓬跑车,另一部黑色的房东,都是价值数十万的名牌。

    过了晚饭时候,我边吃热狗边耐心恭候。

    不出所料,她出现了。

    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美好的身材若隐若现,打开座驾车的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守在那里的娱乐记者大失所望,随便拍了几张照片。

    我连忙开动车子,跟在她身后。

    黑夜,一个美人儿独自开车在风中上路,长发飘拂,衣裤轻盈,你别说,看看还真货老沈就是这样被迷着的吧,我不怪他。

    车子在市内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往郊外驶去。

    这是通往西沙角的路,阿毋曾说过,老沈有别墅在此。

    果然,他在等地。

    他穿着便装,站在黑夜中,如盖士比等黛窗般的等她,qíng深如海。

    我很被感动。她并没有别人哇。

    我把车停在前面小路上,人下车往回走,在暗地里,听见这一对qíng侣在窃窃私语。

    多么làng漫,黑墨墨的空穹下,除却星光,什么都没有。我羡慕他们懂得享受。

    只听得沈以藩说:“你是来向我摊牌?”

    “以藩,你知我很爱你。”她温柔的说

    “是,爱到不肯让我碰你。”他微愠。

    “男人眼中,往往只有xing。”她轻笑。

    他也无奈地笑:“你仍爱我?”

    “我们可否做朋友?”她问。

    “朋友?我不知有多少朋友,我要的是qíng人。”

    “我无法满足你。”

    “你可以的,当然你可以满足我,你忘记以前的好时光?”

    她沉默。

    “你找到新爱了。”

    “你见过吗?”她反问。

    “你守秘守得好。”

    “有什么秘密是长久的?纸包不住火。”

    “他是谁?”

    “别无中生有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他恳求。

    “以藩,你也该成家立室了。”

    “你少管闲事。”他动了真气。

    “是否一刀两断?你说,你说。”

    “以藩,你是本市最潇洒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吃惊。

    “风度几多钱一斤?”他冷笑。

    “以藩,我们改天再谈。”

    “已经改了很多天了。”

    她又沉默。

    “你想结婚?我可以考虑设法。”

    “不。”

    “你说老实话吧。”

    “这里有蚊子,以藩,我要回去了。”

    “我恨你。”他说。

    她轻笑,“身为一个女人,能够被沈以藩恨上十年八年,倒也不枉此生。”

    他无奈,“你走。”

    “以藩。”

    “你走,再不走难保我不打你。”

    她叹口气,循小路回到车子上,发动开走。

    沈以藩一直站在黑暗里。

    半晌我看到他嘴角亮起一点红星,他在吸烟。

    我咳嗽一声。

    “谁!”他警惕的问。

    我连忙现身,“小郭。”

    他松弛下来。“进来喝杯东西。”

    我随他进别墅。

    阿毋并没有夸张,这间屋子公主也住得下。沈以藩领我进书房。

    他说:“女人是最奇怪的动物,说变就变。”

    “她有她的条件。”我说。

    “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沈以藩嘲弄的说:“一个廿九岁半的歌女。”

    我笑,“说穿了嘉洛琳格烈毛蒂也不过是赌场大老板之女而已。”

    “小郭,你这个人真的有点意思。”他苦笑。

    “当然,我一不是你下属,二不是你傍友,虽受雇于你,但我提供服务,两不拖欠,无利害冲突,故此有几句真心话。”

    “小郭,你事事看得那么穿,有没有快乐?”

    我反问:“老沈,你事事看不穿,又有没有快乐?”

    他不晌。

    “快乐是很奥妙复杂的一件事,跟看不看得穿有什么关系?根本不可以混为一谈。”

    他再替我斟酒。

    这种拔兰地喝到嘴里,舌头如接触到液体丝绒,香气扑鼻,温醇无比,打个转灵活地溜进喉咙,舒畅得叫人叹息。

    只有一比,好比拥看个知qíng识趣,温柔如夜的美丽女人。

    我陶醉得要死。

    他沮丧的说:“你听到看到,她不再爱我。”

    我点点头。

    “那个人,我的qíng敌,到底是谁?”

    “迟早水落石出,你放心上

    “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的心早已僵化。”

    我忍不住笑,“没想到你那么诗qíng画意。”

    我告辞。

    老爷车开到市区才崩溃,算是我的运气。我叫车房拖去研究,又是电池出毛病。

    我同阿戚说,有钱真好,可以住十大间房间的别墅,开一九五四年海鸥车门的平治三○○SL,喝不知年的老酒,还有,还有可以有时间恋爱及失恋。

    阿戚白我一眼,不屑回答。

    我问阿毋:“给你做沈以藩你做不做?”

    阿毋想了很久,他答:“我要他的钱,做回我自己。”

    这鬼灵演。

    “我对纺织一点兴趣也没有,假如有他的钱,我们立刻可以扩充营业,做再世陈查礼。”他说。

    “我做溥满洲,”阿戚抢着说:“我知道什么地方有十八世纪的龙袍出售,留长指甲,包管像得足。”

    “你们俩也不小了,别状若愈癫好不好。”

    柯倩的新爱仍是一个谜。

    菲立,她的兄弟,倒是对我有莫大的兴趣。我也乐得接近他,倒不是为着利用他,乃是因为他头脑简单,与他做朋友,不须过份思虑。

    我与他出来过一次,看他表演。

    那是一个本地设计师的秋装展览,他充要角,脸孔上打着粉,画了眼睛,看上去很诡秘,没有人气。

    在后台,他拉看我招呼,我多多少少被他热qíng感动,生出一丝真心。

    一抬眼,看到在梳头更衣中的莺莺燕燕里,有一位特别明艳照人。

    噫,是夏乐蒂伊利沙白。

    她大胆的只穿着浅紫色的透明胸罩,下身是一条硬纱衬裙,正努力地往脸上扫粉,在镜子里看到我,向我眨眨眼。浓妆下的真实年纪,约莫只有二十三。别看轻她呵,倾国倾城所需的,也不过是青chūn同美貌。

    “好吗?”我搭讪。

    她扬扬眉毛,会心的问:“来陪菲立?”

    要命,天大的误会,水洗不清。

    “不,我是顺带路过。”

    “菲立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她同我说。

    “毫无疑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很久了。”她笑,“死党。”

    助手来替她套上裙子。

    她说:“你自便,轮到我出场。”花蝴蝶似的飞走。

    他们的生涯真有趣,忙这忙那,点缀社会,吃得好穿得好,一下子大半生过去,也无暇停下来细想,多么好。

    菲立在我身后说:“我替你找到一个好位子。”

    我跟他走出后台。

    “夏乐蒂很美是不是?”

    “嗯。”

    “我们都是坏孩子哩。”他说。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俩都被学校开除。”

    我客气的说:“许多天才都不能适应刻板的教育制度。”

    “小郭,你真是明白人。”

    我微笑。

    “她与我都只读到中四。”

    “以后要读,还可以努力。”

    他向我笑,姿态很妩媚。

    我想起来问:“你为甚么被开除?”

    “我?”他笑而不语。

    那边已经有人叫:“菲立,快,到你了。”

    他拉拉我的手,奔过去准备。

    我离开现场,回公司。

    阿戚的报告:“柯倩订了两张往巴黎的飞机票,下星期三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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