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浮生殿门口,水铃儿的脚步反而减慢下来。
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灵童兵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平时他要进入,他们从不阻拦,可今天,当他往里走时,他们竟一反常态地将手一横,冷冰冰命令道:“小公子,请留步。”
水铃儿气急了,嚷道:“我要见师傅,你们为什么拦我?”
其中一个灵童兵回答:“月竹仙正在休养,不方便见任何人。”
水铃儿二话不说,就要硬闯,二灵童兵立即闪身,将大门堵得死死的。
双方正僵持不下,就听后面有人说话:“你们让他进去吧。”转身看,却是斗斗已从百香谷跟了过来。
得斗斗命令,灵童兵不再阻拦,又闪回了大门两边。
水铃儿感激地对他抱抱拳,匆匆跑向了师傅的寝殿。
使劲敲门,没有人应,再敲,依然没有人应。水铃儿大着胆子,轻轻推开门,又向里探探脑袋,见再没人出来拦他,便踮着脚走了进去。
竹月躺在chuáng上,生息全无。他曾经洁白如玉的面容,现在白得像张纸。水铃儿看着他,只觉得他的脸看起来,比江南子墨的白更可怕。
chuáng前香炉,青烟飘渺,一阵阵送来落蝉香的暗香,可是师傅,连呼吸都好像已停止,他能闻得到吗?
水铃儿趴到竹月身上,小脸贴上他的脸,泪珠一颗颗滑下,落到竹月脸上,又滑到他嘴角,然后流进嘴里。
第六十六章 临终嘱托
竹月睡得朦朦胧胧,却忽然感到,口里滑入了一丝咸咸的苦涩,于是动了动身子。
水铃儿一见师傅动了,赶紧使劲唤他,又用小手去推他。竹月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
“师傅你没有死!”水铃儿擦着脸上的泪水,惊喜地望着他。
竹月见到他,冰冻的面容浮上一丝笑意,这笑意令水铃儿在一瞬间觉得,师傅那冠绝天下的神采,又回来了。可惜那笑意一闪即逝,眨眨眼,令人厌恶的苍白,又爬上了他的双颊。
“师傅,您生病了?”水铃儿的泪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竹月面部僵硬,费力地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师傅很快就会好起来,还要给你庆祝生日呢。”
“原来师傅还记得,他还记得我的生日!“
水铃儿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伸手抱住了竹月,道:“师傅,在你闭关的这段日子,铃儿可乖了,一直在练功,铃儿现在,已经能将水断开,再多练几天,就可以彻底断开了!”
他说这话时,就觉得师傅的身子,抖得厉害。
竹月吃力地从chuáng上坐起身,扶他在chuáng沿边坐下。
水铃儿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师傅无论有多虚弱,他含在眼里的慈爱,也不会减淡分毫,每次被那目光笼罩,他的身上就会感到力量,内心也没有惧怕。
竹月握着他的小手,问道:“铃儿,答应师傅一件事好吗?”
他使劲点头:“师傅您说,哪怕是一百件事,铃儿也马上去办!”
“铃儿,答应师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一定要从指天禅的第一层,练到第七层,与你师祖姑姑,一界相通。你做得到吗?”
水铃儿一愣,暗想师傅是不是病糊涂了?他现在才练到第一层呢,七层,那得是个多么遥远的梦想!更何况,他为什么必须要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
“师傅,若论指天禅七层,你不是比铃儿更容易练成吗?您现在已达第五层,若要与姑姑一界相通,只差两级,就可以达到了!”他不解地说道。
竹月淡然一笑,道:“孩子,师傅没有时间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无论缘起缘落,先都得有缘。如果无缘,是qiáng求不来的。”
“啊?什么有缘,什么无缘?”水铃儿又听不懂了,奇怪为什么大人们说的话,总是令他似懂非懂?可他再看虚弱的师傅,又怎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呢?
于是他翻身在chuáng边跪倒,认真说道:“师傅您放心吧,徒儿谨遵师命,一定尽全力将指天禅练到第七层,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
听他如此郑重地承诺,竹月脸上浮现一抹宽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qíng不自禁叹息:“铃儿,师傅忽然想看到,等有一天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水铃儿愕然抬头,不明白竹月何出此言。师傅不是一直不愿他长大的吗?怎么突然此感慨?不过,如果这是师傅的心愿,他能为他实现吗?
竹月伸手拉他起来,继续道:“铃儿,记住师傅过去对你的教导,这辈子,你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无论处于何种环境下,都不要迷失你的原则,你的本心。万一遭逢逆境,更不可逃避。”
水铃儿使劲点头。
“还有,从今往后,你师祖姑姑和竹星师叔,就是你在世上的至亲。他们的话,就是师傅的话,你必须要听,不可违逆,你明白吗?”
这下,水铃儿可不答应了,死死抓住竹月的手,哭道:“师傅你在说什么?什么今后,什么亲人?你为什么把你自己排除在外?师傅是仙,不会死的,可为何要说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竹月满脸倦容,勉qiáng一笑道:“铃儿,师傅好累,师傅这一生,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到需要休息的时候了。”
第六十七章 砚仙圈套
从浮生殿出来,水铃儿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自己的魂魄忽然找不到了。
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曾经的稽洛山,充满欢乐与和谐,处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可如今,山里的人脸上都挂着忧愁,浮生殿上yīn云压顶,好像随时会下大雨。
他看着那黑沉沉的天,一个劲琢磨:“难道,是乌云在坠思谷那边呆腻了,所以跑到这里来了?要真是这样,它可不光爬上了浮生殿,还爬到大家脸上去了……”
他伤心地一直往前走,直到被一座小小院落挡住去路,抬头看,原来是砚仙的地盘,墨香殿。
几个月来,水铃儿在砚仙的指导下,已经读了不少诗书文章,张开小嘴,就能文邹邹地冒出几句诗词来。不仅如此,连古琴等乐器,他都开始略通一二。砚仙见他如此聪颖,十分欢喜,到处宣传月竹仙的徒儿有多聪明,弄得他极不好意思,都不知自己是该谦虚好,还是骄傲好。
走上墨香殿的竹楼,砚仙正坐在桌前,毛笔翻飞地奋笔疾书。见他推门进来,脸上绽现笑颜。
“铃儿你来的正好,我刚刚得了一诗,可是写给月竹仙的!”
水铃儿现在满脑子都是师傅,一听这诗与师傅有关,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他身边,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宣纸。
只见那诗中写道:剑鞘寒锋妖鬼泣,少年威名震世纪。玉竹正待刻英姿,叶落深秋无踪迹。英雄不会忘海川,望尽苍生未相弃。扁舟逝处暂相离,他朝月明定相遇。
水铃儿读罢,心痛yù裂,忍不住“嚓嚓嚓”几下,将那宣纸撕得粉碎,然后对着砚仙大喊:“为什么给我看这诗?我师傅不是深秋落叶!他都还没有死,你为什么写诗祭他?师傅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他会一直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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