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平时也有很多病人或者有调理需求的人会来定制膏方,甚至有远在外地的客人。
朱南是盛和堂的第四代掌柜,一口百年紫铜锅,一杆陈年老竹搅拌棒,他是老字号盛和堂的膏方掌勺,也是有名的膏方师。
他从不轻易收徒,对徒弟的要求,一是有悟性,制膏之人需得懂得识药辨药,能做一个好的药师,二是有定力,能够熬得住寂寞。
徒弟并不多,尤其在将盛和堂转交给第五代继承人朱明堂后,他就更不愿意带徒弟了,宁肯每天出去公园同人下棋,或者窝在熬膏房里熬膏。
苏礼铮将朱南替他提前一夜用清水泡好的几十味药材放入锅,快火连煎三汁,然后过滤,去渣取汁,并用文火将药汁慢慢煎熬浓缩。另备阿胶,以适量黄酒浸泡炖烊,用冰糖及蜂蜜趁热一同冲入药汁之中收膏,待冷却后收入白底兰花纹的瓷罐中。
待膏方熬成,周末已经过去。周日晚,夜已经有点深了,他将那罐子小心的包好然后放进盒子里,拎着盒子准备离开盛和堂回家。
出门时却意外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朱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她,问道:“小师妹,你从哪里回来?”
朱砂看起来并不很高兴,面色有些不悦,语气也十分意兴阑珊,“有同学请吃饭。”
“同学聚会?”苏礼铮一面准备往外走,一面随口问道。
他已经走到了小门的门口,朱砂看着他转过身去熄大堂里的灯的背影,过道上昏黄的灯光将他投在墙上的背影拉得尤其长,快要将她整个人覆盖住。
“……同学介绍了个朋友。”朱砂忽然就开口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要告诉他。
苏礼铮已经关了灯,正要转过来的身子顿了顿,然后才面向她,笑得很是温和关切,“哦?男的?”
朱砂望了他一眼,沉默着点点头,他又笑着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相处一下看看?”
朱砂又望了他一眼,想起那个在饭桌上给自己殷勤夹菜的男人,忽然就有些不悦,哼了声道:“没感觉,一点都不想和他发展关系!”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长得还没你好看,我要来做什么。”
最后一句是她脱口而出的,并未经过细细思量,话已经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立即便有些恼了似的,跺了跺脚就转身跑回了屋里。
苏礼铮怔了片刻,忍不住失笑,摇摇头抬腿往门外走,到底还是小姑娘,即便岁数已经不算小,想问题有时还是简单,找对象都能单纯因为对方长得不合意就放弃了一个可能。
不过,他很快就转念想到朱砂是在拿他与别人做比较,这算不算是在夸他?
还真是十分难得,这都多少年了,苏礼铮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对自己的夸赏。
要知道在她十六岁那年出水痘后在胸骨上窝下留了个很显眼的疤就更不爱搭理他了,因为当年她吃的那副药是他这个半吊子开的方。
转天晚上霍女士蒸了上好的阳澄湖大闸蟹,打电话来叫苏礼铮过去吃饭,他习惯了这样的电话,听了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下来。
饭桌上并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大堂嫂说起白天去买菜,市场有认识的街坊打听朱砂有没有男朋友说要给她介绍一个。
苏礼铮正剥着蟹,闻言没思量就脱口问道:“怎么都要给小师妹介绍对象,她还小呢,不着急罢?”
朱砂还来不及给苏礼铮使眼色,她变相去相亲了这件事就这样被他无意中说漏了嘴,望了眼父母,母亲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父亲却一脸的若有所思。
等苏礼铮吃过饭回去,朱砂被父母叫到了书房,细细的问起苏礼铮说的是怎么回事。
朱砂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老实道:“大学有个同学,常来常往很熟的,认识市人民医院的一个医生,是她先生的朋友,觉得性格很和善,人也长得不错,想着让我们认识一下……”
到底是到了适婚年龄,她不着急,自然有旁人替她着急。
朱砂有些郁闷,噘着嘴问父亲:“你以前年轻的时候,爷爷也这样着急的么?”
朱南笑着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了句:“你倒是能耐了,管到你爸头上来了。”
他忍不住望了眼妻子,想起朱砂出生后他问过父亲的问题,“我是长子,却没有生儿子,您失望吗?”
父亲当时抱着新得的小孙女摇了摇,眯起了眼看看他,半晌才笑着道:“有什么好失望的,你就算生了儿子,也不能保证他也生儿子,继承香灯这种事,不是非男儿不可,你啊,日子过得顺,比什么都强。”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明明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在面对老父的豁达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天他望着祖父怀里的小女儿,只觉得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是老天送给他的珍宝,因为她的到来,令他知晓了父亲的真实想法。
只是这件事,以及内心深处隐约的愧疚,他从未告诉过妻子。
他从记忆里抽身,听见妻子正教训小女儿,“你以为阿铮说你小,你就真的还小了?该留意的也该留意了,免得到时候捉瞎。”
“但也不要着急,你喜欢最重要,不喜欢的就算再好以后也未必能过得好。”朱南依旧淡淡的笑着,接着妻子的话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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